转眼间便过了两个月,快临近除夕了。阿暮要去镇子上置办年货。说是年货,也就是买匹布料来让眉姨帮着裁剪一件新衣裳,顺带着买些好酒好肉。从前阿梁叔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给她裁件新衣裳,说是拿来扫扫一身晦气的。阿梁叔总是守着那些老规矩,若是换做从前,阿暮定要同她爹抱怨阿梁叔是个古董老顽固。
阿暮不喝酒,阿梁叔走后她便不再买酒了。
阿暮一大早便换上那件青蓝的绣花裙,自从上次为了去迎那位苏先生换上过一次后,阿暮便再没穿过。她不会绾发,那样好看的裙衫怎么能配一条粗麻花辫子?
阿暮再三确认钱袋已经束好后,便打开了木门,抬眼就见着苏壑正立在学堂门前,手里的书卷还半裹着握在左手上,右手背在身后,正微扬着头望着空荡荡的学堂出神。
“苏先生,快过年了,孩子们都回家去了,明年开春才会回来。”阿暮以为苏壑是为学堂的事失神,便出声提醒。
苏壑闻声便转过头来,冲着她笑了笑,道:“多谢姑娘提醒。”
苏壑这位教书先生倒是有点子真才实学,即便孩子们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苏壑也总答得出个所以然来,绝不糊弄人,换做是她,早搪塞过去了。孩子们很喜欢苏壑,恭恭敬敬地叫他“苏先生”,因着他性子温和,也不曾对人黑过脸,阿暮甚至见过那些小丫头都围着他叫“哥哥”。
这位北珞来的“贵客”,身上一点贵客的架子都没有,不仅吃穿随意,待人也谦逊恭敬,这两月来村里人越发喜欢苏壑,村子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似乎有意将芳心暗许,也常常借着各种由头到这学堂来。
阿暮虽是不大像之前那般对苏壑怀着浓浓的敌意,却也从未打消过心中的怀疑。一个北珞城里的人,如何能到这种地方来,她可不相信老村长所言,苏壑是上边派下来的。早前□□皇帝连北蛮都不大理会,更何况是个小村落。
“这学堂没有名字么?若是没有名字...”
“有名字!”阿暮急急出声,见着苏壑微愣了一下,才觉着自己失态了,忙缓了神色,“叫‘山斋’,从前的教书先生取的。”
“山斋?”苏壑低声念了一遍,再抬眼时又是温和的笑,“山斋临薄雾,徙倚杏花枝。”
她听苏壑低声念着,又笑道:“好名字。”
阿暮立在茅檐下,苏壑今日着了一身淡青的长袍,比起初见那晚着的那身蓝色的锦袍要素简许多,却仍旧是掩不住的贵气。
“先生错了,这里没有杏花枝。”末了,阿暮收回神,淡声道。
镇子上的早市已经有许多人了,阿暮进了一家店,店老板正在柜台前拨着算盘,一见着阿暮,笑道:“阿暮来了!今天又买肉来了?哟,这位是——”店老板转头瞧着苏壑问。
阿暮还不及回答,便听苏壑淡声笑道:“在下苏壑,是江村里的教书先生。”
那店老板闻声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道:“原来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想当年梁先生——”
“掌柜的,肉来了——”店小二拿油纸包着一小块肉送到阿暮手里,“阿暮姑娘拿好了,下回再来啊!”
阿暮接过肉,顿了顿,瞧了一眼身旁的苏壑,道:“烦请掌柜的再拿壶酒来吧。”
店老板愣了愣:“梁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了,这酒是...”说着,店老板瞧了一眼苏壑,有些狐疑,却还是唤小二拿了壶酒来,是从前阿梁叔常喝的。
长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阿暮在前边走着,苏壑拿着一壶酒在后边跟着,两人一路无话,与这热闹的长街格格不入。
阿暮已经独居很久了,她已经快要忘记有人陪着的除夕是什么样子的了。
“姑娘,瞧一瞧簪子吧!金簪子银簪子玉簪子,您要什么都有!”路边的小贩唤住阿暮,许是见着阿暮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却还束着一个粗麻花辫子,极力地游说着。
阿暮扫了一眼那摊子上的簪子,镇子上要比江村好些,但到底是在珞城边界,是极其偏僻的地方,即便是那支金簪子,做工也太过粗糙了些,算不得什么稀罕的物什。
“你喜欢簪子么?这支玉兰簪子很好看...”阿暮侧头,见苏壑正凝神瞧着摊子上那支白玉兰簪子,嘴角微微扬起。
“谢先生好意,”阿暮顿了顿,“我并不会绾发。”
“是么?”阿暮见苏壑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模样。
今年的除夕,阿暮是和苏壑一起过的。今年除夕夜的烟火很好看,阿暮近日来的阴郁之气也一扫而空,连带着同苏壑说话的语气也要柔和许多。她原本便不是真正讨厌苏壑的,只是一时,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新来的教书先生。除却这个原因,苏壑算是顶好的人了,毕竟阿暮在镇子上见过南珞城里来的小商贩,那鼻孔都快冲着天上去了,见着谁说话都哼哼。苏壑是北珞城里的,却一点北珞城里的脾性也没有,永远是温温和和的笑着,连说着话也是温柔的。
“你真是太好了...是最好不过的了...”阿暮有些醉了,这是她第二次饮酒,上一次还是在阿梁叔的头七,她喝了整整一壶酒,醉倒在阿梁叔的坟前,昏睡了整整两天。
此时苏壑正同她一起坐在木桌子跟前,这酒是同她一起喝的,怎么那苏壑连脸色都不曾变过呢?阿暮醉的昏沉,抬眼瞧苏壑的时候,见着苏壑动也不动地瞧着她,眼底像是藏着什么东西,阿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