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柳轻心的人,策马一路向西,最后,在一处林地停了下来。
许是近几日天气晴好关系,小溪里的冰,已经融了小半,几片被半冻在冰里的枯叶,被并不算湍急的溪水推弯了腰肢,将水花微微抬离水面,在这一整段小溪上,形成了数个鼓包。
“小的奉命行事,行举多有得罪。”
“盼少夫人不较。”
纵马男子跃下马背,朝仍挂在马背上的柳轻心抱拳行礼,礼制与中原天差地远。
“他什么时候来?”
柳轻心深深的吸了口气,踩着马蹬下地,抬头,看向了站在距她三步远处的魁梧男子。
沈老爷子说的没错,最是无情皇家人,最不可测帝王心。
她就说,隆庆皇帝,为何要给她那么多宠爱,即便,她是对他有救命之恩,那些礼聘和赏赐,也有些太多了,原来,是把坑儿挖在了这里。
也不知隆庆皇帝是打算把她卖个什么价钱,宁夏家,又是怎么就她的归属,跟隆庆皇帝达成共识的,以及,对这件事,翎钧,是不是知情。
“回少夫人的话,少爷尚不知夫人脱险。”
“将军遣去通报的人,应还在路上。”
听柳轻心跟自己问,男子忙后退半步,依着自己的理解,给了她答复。
之前,他曾听传言,说他们家少爷遭人陷害,与他们家少夫人生了误会,致他们家少夫人带了未出世的小小少爷离家出走,可未及证实,就又听闻,他们家少夫人,其实是遭了皇家人挟持,正置身险境,目的,乃是为了破坏家和沈家的关系,削减家军战力。
所以,这次得他们家将军征召的时候,营中兵将争相参召,有几个,还因没能入围而发生了殴斗,挨了军法处置。
“孩子还在他们手上。”
“将军可有说,要如何把孩子救回来?”
听这男子说话,柳轻心便知,他是属于那种,不会被告知实情的普通兵士。
就如今情形,跟一个不知情的人周旋,显然比跟一个知"qing ren"应对,要容易的多。
柳轻心打算,顺着这兵士的说法,先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然后,再谋逃出生天之策,至于,顾落尘那边……
暂且,先不指望了。
倘翎钧对此事是知情的,甚至,也是参与了谋划的人之一的话,那顾落尘,便断无可能,还对她伸出援手。
毕竟,人有亲疏,比起跟她的关系,顾落尘还是跟翎钧,更亲近些。
“孩子?”
“小小少爷,还,还在人世?”
听柳轻心说出“孩子”二字,男子先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继而,便双唇颤抖的,连吐字都带出来颤音。
他们临出门儿,将军誓师的时候,可是跟他们说,皇帝老儿为了断家子嗣,把他们家小小少爷喂了狗的,这,这可真是,真是意外之喜!
“我离开燕京的时候,还在。”
“能用来交换好处的人,皇帝应不会舍得,说杀就杀才是。”
柳轻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诓来劫人的男子,莫名的生出了一丝同情。
世道人心。
这些当真拿命出来拼的人,不过是当权者手里的弃子,而像他们这种,可以随时被舍掉的弃子,当权者的手里还有很多,且极有可能,只消略加煽动,就能分分钟再有“进账”。
“将军有没有交待,救我出来后,要怎么回宁夏去?”
不管这男子有多无辜,会不会因她的逃走,遭受惩罚,柳轻心都不打算,为了旁人的安好,让自己再陷囹圄。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转身,缓步走向了那匹烙了“御林”印记的战马,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它的鼻梁。
柳轻心不知道,她能不能驾驭得了这匹战马。
之前在江南的那次,险些坠马的经历,让她对自己前世时候,引以为豪的马术,本能的生了怀疑,而在那之后,她再也没尝试过,独自坐上马背。
“将军说,让咱们在这林子里等。”
“日落之后,他会遣侍卫扮成商旅,接咱们离开。”
见柳轻心如此淡定从容,男子像是松了口气。
临出发前,将军的亲侍曾跟他们私下告诉,说是他们家少夫人,极可能遭了皇帝手下的某个南疆苗人所害,身染蛊毒而不自知,倘遇她拼力反抗,无需惊慌,只消将其打晕带回,交营里的巫医诊治,便可手到疾除。
他本担心,自己下手重了,会把人打怪,回去不好交待,可现在,瞧他们家少夫人,一副神色清明的样子,显然,是用不着他做那最坏打算了。
“给咱们提供那匹的人,可靠么?”
“怎不用咱自己的战马?”
战马打了个响鼻,亲昵的拱了拱柳轻心的手,显然,是很享受她的抚摸。
柳轻心稍稍想了一下,打开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取了段氏给她包的,怕她路上劳顿,嘴里没味儿乏了食欲,用以调剂的芝麻糖出来,送到了它的嘴边。
以前,语嫣曾跟她说过,摄天门的马,都喜欢吃芝麻糖,所以,她打算试试,这在御林军服役的战马,是不是也有相同癖好,如果有,她的逃跑打算,应能增加不少胜算。
战马的鼻子抽动了两下,显然是对柳轻心拿给它的芝麻糖,颇有几分兴趣。
“吃罢,甜的。”
见战马只是闻,并不下嘴,柳轻心不禁拧了下眉。
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