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扫厕所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于显过来上厕所。那天她在打扫一个隔间,于显就站在隔壁隔间。苏月烟并没有太在意隔壁是谁,只是默默地扫着地,只听见隔壁好像吸了口气,然后就是于显的声音:“我看不惯父亲的行为,我觉得他的做法很恶心,我想揭发我的父亲,你愿意帮助我吗?”
当时苏月烟并不愿意相信他,只淡淡地说:“奴婢再愚蠢,也不会中计两次。”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不这样做,我没法确定你是否真的有别的想法。”
他不说苏月烟都不会想起来,她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正常被诬陷的人该有的行为,而是认输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么细小的细节就让她的环境改变这么大,这么一来,她更不愿意相信这个揭她伤疤的于显了。
苏月烟仍是默默扫地。于显继续说:“你已经是个扫茅厕的人了,如果你不答应,我不会让你离开茅厕的,你还剩多少时间在这里周旋?不借助我,我想你的目的难以达到。”
恶心的粪便味夹杂着于显的话一起刺激着苏月烟的感官,她的心猛然一跳。于显的话一针见血,直击苏月烟软肋。她反问:“少爷可是丞相亲儿子,你这么大义灭亲真的好吗?”
“与天下苍生相比,父子之情算什么,况且如今百姓不得安宁,我的父亲也贡献了不少。”于显声音有些微微颤抖,要说出这么决绝的话,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月烟微微震惊,原来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真的存在,还离自己那么近,还能那么勇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为难,心中略有触动。
墙的另一边,于显抱住自己,一直在搓自己的肩膀。茅厕真的很冷,都春天了还是这么冷,苏月烟那边没什么动静,于显只求她赶紧出句声,别一声不吭就走了。
“好。”
“那么你就想办法去我父亲那里吧。剩下的再让我想想。”
“怎么去。”
“自己想。”
事后回想起来,那天其实是很美的一天,两个年轻人,就因为一点小冲动小兴奋,随随便便就联了手,心里都在为自己的前进而高兴。
可是她就这么硬生生地打破了它。
她并不愿意陷害于显,教养让她不斤斤计较,也不能蛇蝎心肠,但家难临头,她无法选择。她越来越觉得从前书中的君子之道并不实用,人生在世,不可能永远都在当君子。就像以前她放弃为那两百条人命伸冤一样,这次她也放弃坚守了很多年的教养。
丞相府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牡丹花肆意绽放,层层花瓣占据了大片空间,如旋转的舞裙一样大方华丽,桂花的香气乘风而来,萦绕在巨柱间,栏杆间,甜腻得像儿时的梦,树枝上早已抽出了枝芽,嫩绿踩着枝丫,奔向天空。春景宛如花叶的宴会,每个人都在尽力展现自己的美。苏月烟低着头默默地走在其中,她曼妙的身姿足以胜过每一朵花,但她现在却像厌倦舞会的宫妃一样寂寞。
她真的好累,她的责任一直逼着她放弃她所坚持的东西。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这个恶性循环,畅快地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