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被递交在自己面前的奏折,百官各有异词,光禄大夫抬眼看到了前方一人的眼神示意,便碎步向前,声音低沉镇定,“邺国内部纷争不断,夺嫡之争殃及池鱼,成千上万的邺国难民涌入秦国北部边界,希望投靠我们大秦国,臣认为此时应早日做决定,如何处决这些难民,才是重中之重。”
此时又有一人向前走到光禄大夫面前,俨然是李知事,“臣以为,应将难民妥善处置,方能稳固南方和睦局面。”
“李知事此言差矣,天下人皆知邺国人生性傲慢不羁,与大秦国南方水乡的温润难以相提并论,此般差异,又该如何处理?”于玄向旁迈出一步,话语看似礼貌,却又暗中带刺,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心有不满的官员们也都低头不语,龙座上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眸如一潭深水。
“将难民处决只能图一时之快而后患无穷……”
“有何后患?李知事莫非是怕邺国来冒犯大秦国不成?何时李知事也成了这般胆小之人,大秦国上有天子镇国下有良民百姓,何惧他区区一内乱中的邺国?”于玄一声冷笑,此话讲的已是狠绝,李知事作揖后退并不言语。
向来在这朝堂中,能抗住威压与威胁与于玄抗衡辩驳的就只有苏寿,而如今苏寿已是自身性命难保,这朝堂上的官员们全都见风使舵,一个二个的就都去于玄府上献过礼了,除了个别如李知事的中立派之外,这风向可谓是一边倒。
郭清这件事情可以说最大的得益者就是于玄了吧。
皇上敲击着面前的桌子,一声又一声,众臣的寂静显得尤为明显,大家悄悄与周围众人四目相对,却也是噤声不语,也猜不透皇上到底在想什么。若此时在殿中扔下一块小石头,怕也会激起惊天的波澜。
“儿臣以为,应给难民开一条生路,为他们拨粮,让他们感受到大秦国的友好之情,稳定二国和睦友谊,。”三皇子一甩衣袖走到于玄身旁,却道出了与他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他好像看不到于玄在使眼色一样,目不斜视,一身黄衣复杂花纹尊贵华丽,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自信便如星月一般耀目,他的锋芒无人能掩盖,这也是为何皇帝有四个儿子,却唯独他备受追捧的原因。这么多的皇子中,他是长的最像当今陛下的。
秦胤原本站在他的身边,听了他的话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头黑发冠起来也是歪歪扭扭的,显得没有什么精神,头更是一下一下地往下垂,一看便知是在这偷睡来着。李知事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了一口气。
“太子,你怎么看?”皇上漠然的视线扫过秦胤,让他浑身一个哆嗦,一时竟是站都没站稳,他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再环顾四周。他看到了站在于玄旁边的三皇子,心头涌上一计,“儿臣认为于丞相说的极是!”
“哦?为何你认为难民应该被处决?”皇上语气冷淡,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一样。
“难民……来了秦国必定会使其他邺国人对秦国生起狂热之心,届时一堆的难民涌入秦国,他们的生活方式与我们不一样,很难相处的!倒还不如杀之而后快,让……”
“退——朝——”公公尖锐的声音打断了秦胤的话,他倒是一脸轻松,呼出一口气后便想立刻离开,好像分分秒秒都受不了在这大殿之中一般,他经过三皇子的时,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嗤笑,这笑声如一根针一般狠狠地扎在了秦胤的耳朵里。
这些年来他不知道受了多少像这样明面或是暗地里的嘲笑,他却全都能一笑置之,唯独在现在这个时刻,他本就忧心忡忡,听到这种声音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太子语不出则已,出则一鸣惊人啊。”三皇子感受到了他脚步的停顿,嘴上忍不住嘲讽了几句。他心里知道父皇肯定想的是如何接纳,而且于玄在朝廷上的号召力必定让皇上起疑心,而他出来说的那番话,不仅中了父皇的心意,还保住了于玄,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喝彩,后面又出来一个满口胡言的秦胤,倒是把他衬托得更为英明了。
他像是一个胜利者。
秦胤回应了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微笑。苏月烟的事情已经让秦胤焦头烂额,他也答应了苏月烟要帮她找到证明苏寿清白的证据,但人在水里,怎可不湿衣?
苏月烟最近忙了不少,府里来了新客人,说是外国来的一位书法家,于玄下令好好安置这位人才,侍女们的工作量都大了不少。不过最近边境难民危机,也有流言传书法家是难民,平静了一会儿的丞相府又开始有流言蜚语四处涌动。
善于裱画的苏月烟自然要被叫去帮忙,当她将书法家的作品缓缓展开,见多识广的她也不禁赞叹其高超的功力。胶浆宣纸已经准备好了,苏月烟小心翼翼地将作品翻过来,然后在它的上面铺上几层宣纸,用水匀好胶浆,轻轻地刷上宣纸,让它和作品黏在一起。她叫来几个同伴,把它粘到墙上,之后苏月烟还用手轻轻地压过整张作品,阻止褶皱产生。多年之后重新裱字,她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另一个刷子,蘸上水,开始掸水,她刚举起手,忽然觉得她似乎经历过今天。
好像曾经她也举着个刷子,往字画上掸水,那幅字也是粘在她肩膀的位置,太阳光打下的光影也和如今一样,背后木墙的纹路也相同,连字迹……好像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