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不吵了,可挤在城外的百姓却依然没法进城。外围的人们高声咒骂起来,越靠近城门声音越小,到了最内的一圈,站了许久的人们只能低眉顺眼地乖乖等着,眼巴巴看着城内,不敢说一句话。
是啊,谁也不是傻子呢。
四喜焦急起来,你们闹变扭,别让我们遭殃啊。不成!他正待躲在人群里喊上几嗓子鼓动下民意,却只见大家都转回头去,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
什么东西?四喜皱皱眉,翘脚想看个究竟。可现在的自己只是个半大小子,再怎么翘脚,目光也无法穿过人群,只能听到人墙外隐隐传来了“当啷——当啷——”的驮铃声。
那铃声慢慢靠近,不用人催促,人群自然分开了一条路,放了那铃声进来。
透过人群的缝隙,四喜终于看到了那施施然而来的队伍,一只驮队。
要说驮队,在边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这支驮队的确与众不同。高大健壮的骟驴和骡子头上扎着鲜艳的红布,一字排开足有四五十头,个个被背上高高摞起的驮包压得步伐沉重。
骡马旁,除了七八个马夫,倒有十几个身着皂服的人跟着步行。驮队前,毛色油亮的黄骟马上,一个志得意满的青年人扬鞭轻轻打着鞍上的木梁,催着马儿快步向前。
不待驮队走到门前,三班衙役们便被几位班头领着迎上去见礼。那青年人也不提前下马,待骑到班头们身前,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才大刺刺翻身下马,受了衙役们恭恭敬敬地大礼,敷衍地回了一礼。
人群里有不认识这青年人的,好奇地问出声来:
“这小子是谁啊?派头这么大!”
“嗐,这你都不认识,宋知县家里的小舅子啊。”
“他家的小舅子都这么横?你看那些黑狗子,腰弯得都跟真狗差不多了。”
“这算啥?宰相门房三品官,你还没见着县太爷他老丈人呢,那才叫一个牛,跺一脚,这肖家口的城门楼都得塌个三五座的。”
……
“老赵,这么许多人挡在门口,干什么呢?”那个青年人斜睨了一眼刘王两位班头,挑着岁数最大的赵班头问道。
“嗯,这个……”赵班头有些为难。
他正要支吾过去,却被王班头抢了先:“哎呦,您老人家不知道啊。今天本来是咱们壮班轮值守门收税,可刘文勋这个假秀才拉屎硬往别人坑里拉,竟然跑过来指手画脚,先说收税收多了,后又说不能放人进去,纯粹是找事儿。您老人家可得给我们做主!”
他堂堂一个班头,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远年轻于己的小伙子叫做老人家,而且面不红心不跳,当真让人佩服得紧。四喜在心里揶揄了一番,睁大眼睛,想看看这位“老人家”怎么断案。
这时再说场上,那边的刘班头听得王班头一阵抢白,正要分辨几句,可话还未说出口,早已被“老人家”截住:
“嗨!我说什么大事呢!不就收个税么?刘儿,这就是你不对了。”
刘班头脸色难看,他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看啊,这世上还有谁会嫌钱少不成?咱们既然能收钱,自然就有咱们收钱的道理,多收上来几个,只要不乱用,就行了嘛。就像那句话儿怎么说着来的——啊,用之于民,取之于民。你不取,又拿什么用呢?”
这“老人家”咂吧咂吧了嘴,还没说够:
“至于那些个灾民嘛,就让他们进去吧。有游击将军府罩着,又有你们三班看着,他们还能翻天不成?就这么办吧,等回去我跟我姐夫说一声就行了。”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叫起驮队,径直往城里去了。
班头们拱手相送,直到驮队最后一匹骆驼拐过街角,这才活动了下胳膊腿。
刘班头也不说话,带着手下人进城去了。赵班头摇摇头,也弓着老腰回去了,只剩下王班头张口冷笑,大喝一声:“收钱、放人!”
他手下衙役们欢呼一声,拉开架势,对进城的百姓一个个盘查起来。
人流慢慢向前漫去,被站成梳齿般的衙役们梳成两道细细的线,放进城里。
四喜背着三丫,和狗剩被人流挟裹着走向城门。
“运货的这边,进城的那边。”衙役们吆喝着。他们拦住运货进城的驮马,将驮袋割开来,检视货品。收税也很随意,视货物的种类大概估个价格,十里抽一即可。
自己挑着扁担、挎着箩筐的乡民也是衙役们的目标。他们狠狠地瞪视着面有不甘的乡民们,将他们护住箩筐的手打开去,随意翻捡着篮子里的山货和杂物,口中叫出税额来。
没有现钱也无所谓,小到鸡蛋榛子,大到南瓜野鹅,老爷们来者不拒。城门口一时间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焦灼味道来。
那边厢马嘶人叫,这边厢流民们就安静了许多。
饿到脱型的流民们只能如行尸走肉般向前挪动,早就连说话的力气也用尽了,只是麻木地被衙役们用特制的小棍戳点着,一步一绊地挪进城门。
衙役们捂着鼻子,用棍棒不时撩起流民们散乱的头发,看看他们有没有沾染疫病的迹象,若是偶然能遇到一个脸上还有几分旧时颜色的年轻女人,便会嘻嘻哈哈地故意撩起她的衣摆,寻些乐子。
可那些女人往往早已被饥饿击垮了女性的羞耻心,任凭男人们骚扰而毫无反应,这很是让衙役们感到无趣,直到看到了四喜一行。
“哎,哎,别走别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