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疫病!”四喜忙叫道。
古人口中所说的疫,往往指的是大灾后的各种传染病。古时没有抗生素,一旦沾染传染病,往往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古人又缺乏现代治疗知识,无法确切分辨疫病的症状,因此发烧、面红、上吐下泻往往都会被归为疫病。
可四喜知道,三丫这病就是普通的发烧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传染性。可看这一群衙役恐慌的样子,如果不能辨明是非,自己是铁定进不了城的。
“你们仔细看,她只是额头滚烫,没有呕吐也没有腹泻,皮上也没有斑点和出血,不是什么传染病!”四喜急着解释道。
“放屁!她是你妹妹,你可不是说她不是疫。我们放过了你,这一城人都要跟着遭殃。”那个衙役大喊着。
“滚出去!快滚,不要让我们动手!”
衙役们高喊着,齐举着水火棍,却不敢上前,唯恐跟病人有丝毫接触。他们让开了四喜身后的路,排成一道人墙,呼喝着想驱赶四喜出城。
糟糕!四喜心中暗叫,想让这些中古的愚民片刻间相信三丫得的不是疫病千难万难,可要是退出城门,再想进城就难了。自己固然可以再找机会混进城里,可是三丫又哪里耽误得起一天半天?
“滚出去!滚出去!”衙役们叫喊着,齐声跺脚,慢慢逼了上来。
四喜对众衙役怒目而视,大脑里却在苦苦搜索着解决办法。
难道真的天要绝我?他心中暗叫。
衙役们的喊声和人墙吸引了旁人的主意,他们伸长脖子看向这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他们得知城门那个小屁孩背上的破席卷里居然有一个中了疫病的丫头时,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他们。
他们喊叫着,互相拥挤,手脚并用地爬着,想躲得越远越好。惊慌像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迅速蔓延开来。
“救命啊,逃命啊!”他们狂喊着。刺耳的尖叫着惊起了埋头吃草的骡马,让它们惊惶地喷起响鼻。
终于,随着一声嘶鸣,一匹大骡子人立了起来,挣脱了主人的双手,疯狂地向着城门冲去。
这狂奔的大骡迅速引起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骡马惊叫起来,用力摇着脖颈,后蹄跃起,彼此相撞,并再也不受主人控制,四散奔逃。
其中四五匹骡马径直冲向了排着人墙的衙役。衙役们大惊失色,四散逃窜,再也顾不得身上皂服代表的威严。一面拦在四喜面前的棍墙瞬间崩塌。
“喜子哥,咱们快跑啊!”狗剩惊叫着,扶着四喜的胳膊瑟瑟发抖。
“跑!往城里跑!”四喜低喝道,他一把揪起狗剩的前襟,带着他跟在骡马的屁股后面,冲进了城里。
“哎!哎!拦住他!拦住他!”衙役喊叫着,但到了这个关头,他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还有谁会去听他的命令,衙役们一哄而散,各自躲入了街角里。
城门不远处的巷尾里,四喜拉着狗剩,跑得气喘吁吁。
“停下,歇一歇。”他侧身贴着土墙大口喘气,喉咙里干干的,没有一点湿润。
狗剩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掐着自己的脖子,仰头拼命喘息,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哎呦妈呀!喜子哥,我刚才真得觉着自己的心肝都蹦了出来。”
四喜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忍着那股子刺痛,回头轻轻揭开三丫头上的遮盖,看了看她越来越红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响。
他抬头打量着四周:“别喘了,赶紧爬起来,咱们赶紧去找药铺。过一会子疫病进城的消息传起来,这城里怕是就要乱了。”
“对,对。”狗剩应着,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咱们去找。”
但凡药铺,大抵都在主街上。四喜背着三丫,和狗剩在城里最宽的街上沿街奔跑。终于,前面一张幌子落入眼帘,上面三个大字迎风飘扬:
慈济堂
“那儿!”四喜伸手一指,快跑几步,抢先进了药铺门。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药铺,迎门是一个曲尺形的柜台,柜台后是缀满小小抽屉的大柜。屋中间的一张八仙桌旁,一个看似大夫的中年男人正倚坐在旁。
“大夫!大夫!请给我们看看。”四喜急叫道。
那个中年男人从自己的水烟壶上抬起头来,皱眉看着四喜一行。
“叫什么叫!医馆最忌浮气喧哗,你这像是什么样子!”
“大夫,我给您赔不是。我妹妹真病得很重,快要熬不住了。您一定要给看看。”四喜硬生生止住起伏不止的胸膛,尽量平静地央求道。
那男人嘴里啧了一声,翘起二郎腿,看了一眼三丫的脸色,不置可否,先咂了咂嘴:“我说,你们有钱么?”
“钱?”四喜被这一句话堵在那里,正想着怎么应对,那个男人又张口说道:
“对,钱。你们不会连钱都不知道吧。”他弹了弹袖子上的浮灰:
“我这里抓药是要花钱的。就算免了你们的诊金,这个药钱你们总是要出的。她这个病,我不多说,五两银子是要的。你不拿钱出来,我看了也没用。”
“大夫,可她病得实在厉害,你先给她诊治,我们一定想办法把钱补上。”四喜诚恳说道,一双眼里满是央求。
“那可不成啊。”那男人一口回绝,悠悠说道:
“这铺子可不是我的,一天里进了多少药,出去多少药,都是有数的。我今天给她治了,回头你们补不上钱,难道要我自掏腰包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