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经过多少才能被改变的那么彻底?我不知道。
来到燕京,离开我爹的庇护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人。
我垂头抿了口茶,然后问道:“你今日到我这儿,难不成是专门来喝茶的?”
言语之间不觉少了许多客套,他果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然后扬起嘴角道:“怕你闲不住,同你说说话。近日事忙,否则早来瞧你了。”
我刚想问他何事缠身,他却不待我开口,接着道:“你这模样正好,我瞧着心里舒服。我还奇怪,为何在觐州还像只脱了笼的鸟,一到这燕京,竟成了只没了爪子的猫。”
我撇了撇嘴,对他这个形容很不满意,辩驳道:“你如何晓得我在觐州是脱了笼的鸟?可别诋毁我。”
他撩正了袍子,屈指叩桌道:“秘密。”
我直觉是大哥同他讲的,便也没再多问。
他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同我说,过几天再来瞧我。
我说既然他事务缠身,不必再浪费时间来西殿,自己过几天就到御前值事了。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三四日,我终于获得小芷的同意得以走出西殿,即使是从西殿挪到御书房,也值得我欣喜万分的了。
惠帝只看了我一眼,便继续批阅折子了。
在西殿的那几天整个人像发了霉一样,眼皮都抬不起来,身子跟去了骨头似的,软趴趴的。现下站着,人反而精神了许多。
惠帝一坐便是几个时辰,转眼到了饭点了,他却无知无觉,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终于,温如海轻声提醒道:“皇上,午时了。”
惠帝抬头,瞧了瞧房中沙漏,才站起身来,对着温如海道:“传膳吧。”
他摸了摸肚腹,叹道:“怪不得朕腹中空空,原来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温如海引惠帝到食案前坐下,轻声道:“皇上日理万机,忘记时辰也不稀奇。”
说话间,有三五宫人端着膳食摆到桌上,然后又有序地退了出去。
佳肴不多,也无美酒。惠帝很少喝酒,除却宴邀群臣或重要祭典,平日里滴酒不沾。
温如海在一旁布菜,我见无事,就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西殿,小芷已做好饭菜等我。
吃饭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叫道:“对了!”
我一惊,忙问:“怎么了?”
她偏过身子,凑过头来,在我耳边低声道:“今儿晨时,我在殿外瞧见了钰王殿下。”
我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然后反应过来,淡笑道:“你看错了吧。”
小芷是个机灵鬼,许是见我面色不对,连忙附和道:“那时天色暗,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我心里闷闷的,只默默吃着饭。
高高瘦瘦的身材,脸上还带着一幅银白面具。谁都可能被错认,唯独他不会。
可是,他来西殿做什么呢?
我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翌日,惠帝案头多了一封急件。他拆开一看,当即拟了圣旨,派岐王同祁珏并一众骑兵赶往京郊。
原来,千里之外的月落王子即将抵达京郊。
大昭西至玉山,南及诸岛,东临滨海。三方小国小部,皆以大昭为首。唯有北方匈奴,嗜杀成性,不开荒垦地,专以烧抢为业,每每侵扰大昭疆土。北方地势辽阔,且有无垠荒漠,地势所限,大昭屡次受创。
而翻过匈奴占领的地方,就是月落的领地。
月落王子此次前来,意义极重,惠帝亦十分重视,遂颁下圣旨,在长信宫摆下筵席,替月落王子及使臣接风洗尘。
命令立即传遍朝堂宫闱。少顷,萧解语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不待内侍通报,便已盈盈拜倒在龙案之前,以首叩地:“父皇!儿臣深知父皇交好月落之意,故不敢有任何异议,儿臣身为公主,理应为两国邦交考虑。但此去月落,再与父皇母后相见无期。儿臣只希望父皇能予儿臣一次自己选择的权利。”
她抬起头来,眼中已有泪光:“还望父皇应承。”
我恍然大悟,难怪她在猎场时说惠帝要把她嫁到蕃国,原来她早已知晓此事。
惠帝先是一惊,随后不动声色地搓着指头。
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终于,他起身上前萧解语,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吾儿大义,父皇岂有不应之理,只是……”
他顿了顿,问道:“你要如何选择。”
萧解语擦去眼泪,眉开眼笑道:“儿臣只求儿臣嫁与之人,德行端正,能真心爱护儿臣,除此别无他求。”
惠帝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吾儿即便不来求朕,朕也会为吾儿考虑。”
他的眼睛骗不了人,那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作为一个皇帝,惠帝是勤勉的,作为一个父亲,他也是合格的。但他先是一个皇帝,而后才是一个父亲。
我明白,萧解语亦明白。所以她从不恃宠而骄,即便心有所属,也不违抗惠帝。
我的心有些疼,为她的隐忍而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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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一行人是夜间抵达燕京的。惠帝体谅王子劳累,遂令他们直接下榻驿馆,洗去一身风尘,稍作休整,待第二日再入宫觐见。
这夜萧解语并没有回公主殿,而是同我宿在了西殿中。
我俩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各想各的心事。
眼前是雕花的床顶,外罩一层绣着朵朵梨花的纱帐。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