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家里的女子去琊岭采德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仪式,都道男子得计则家宅兴旺,女子有德则家宅和睦,自然马虎不得。家里当家的男丁和主事女人要凑出一对儿有些威望的将她送到南城门,以表对这件事的重视。一般姑娘家的上岭采德,来送的男丁是父亲或长兄,女人便是嫡母、长嫂亦或是长姐。出了阁的女子则是由丈夫和婆婆送出来,但是很少真的有婆婆给送到城门口的,顶多是到巷口,再委派家中资格老的奶妈姑姑作为代表。
照这个理儿说,皇后出门得是皇帝和太后来送,可是本朝没有太后,皇帝又不光是皇后的丈夫,所以一般皇后上岭都是宫人陪着的。可是这次南荣比却像是难得的好兴致,与皇后一起换上了布衣往城南去了。快正午时候,皇后终于出城进了山,南荣比遣散了随行的一众人,说自己要在城中走走。
南城这会儿热闹,南荣比也不急着往回赶,顺着主街慢慢儿地溜着。这半边城区有个河水的支流,本来没有这么宽,是过去一个富商扩开做景致用的,上面横着六座画桥。富商着人在琴谱里头挑拣了六个好听的四字给桥命了名字,分别是瑶天笙鹤、秋宵步月、潇湘水云、天风环佩、雪窗夜话和龙归晚洞。
风雅是风雅,就是不好记,连富商自己都叫不全,便每个里头只摘出两个字来,唤成了笙鹤桥、步月桥、水云桥、天风桥、雪话桥和龙归桥。眼前南荣比踏上的就是这天风桥,玖天风的名字就是打这里来的。
天风桥下面一向是商贩云集,但总没有常驻的。有的是家里近些天有了闲置,便与摊头儿饶块地方,摆几天摊子,有的则是过路的行商或打把式的艺人在这里撂地。说起来这桥也有些灵性,相传玖天风的母亲雍姨有一日中了歹人的暗算被一路追杀,跑上了天风桥这里的时候忽闻天边弦歌泠泠,歹人们一踏上桥就抱头喊痛,一步也踏不上来。于是便有将刀向桥上掷的,有运足内力向桥上打的,结果刀都卷了刃落下水去,力道也像是揉进了虚空里,雍姨因此躲过一劫。后来玖天风寡居后自请流放江湖,行到桥上记起了这件旧事,又想起自己自己过去以名为号,去了封号涵苵两个字也不好再叫得,便以行为姓,指桥作名,唤作了玖天风。
南荣比一边玩味着桥名一边踱步上桥,倚在栏杆上向下看,忽地想起桥是有名了,可这条河还没个名字。城里就这么一条河,河里的水在地下连着南北两城的井,任你是王亲贵胄还是平头百姓,任你井边搭的是琉璃的鸳甃还是草编的围栏,任你是亲自来挑水还是下人来取水,里面的水追本溯源都与这条河同宗。沐城的人平日里只要一说“河”,彼此间就都知道说的是什么,因而这河一直也就没个正经的名字。南荣比想着改日把朝中大臣唤出来看看市井民情,顺便给这条河征一个名号。
他正想得入神,却听桥下有好似争执的声音,留心一看发现不是真的在吵,而是一老一少两个在桥头卖零碎香料的。
“师父不成不成,这个价钱就卖可绝对不成,可不成。”那少的一手摆得晃成一片影,一手抓着一块兰膏的角料。
“这兄弟真心要,真心喜欢咱的玩意儿,不能不给让价。”老的推过徒弟,将兰膏往下夺。
“师父啊,你就说这个价钱连跑路费咱都赚不出。”少的摊着的俩手不断地拍着,满脸地焦急。
“你这孩子,师父怎么教你的?来买咱的货是各位爷给咱的脸面,咱们卖货走江湖,就是要广结兄弟,这兄弟的情分搁账面上算那就只有越拎越薄的份。”老的一面皱着眉斥着徒弟,一面向着看热闹的众人拱手,那叫一个诚恳。
“你把人家当兄弟,可兄弟管咱们晚上有没有吃。”小徒弟一摔手,抱着膀子转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
“你这孩子,话可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话啊孩子。兄弟欸,我这小徒弟不懂事,您见笑,我回去教他。来这位爷,您的货。”老板这边一边点着小徒弟,一边给方才还价的主顾赔着笑。
“您就让,您就让,回去师娘挠您可别捎上我。”小徒弟见银货就要交讫了,涨着通红的脸对着师父嚼了句舌根,惹得众人嘿然哄笑,臊的掌柜脸上一红,往小伙计脑袋上拍了一小巴掌。
“嘿,我这日子过的,任谁都敢给我脸色了。各位见笑了,见笑了”
从来都是先生骂徒弟,这会儿却见那小徒弟把老板埋怨成了个受气包的样子,人觉得新鲜就都凑过来看,听了几句被勾得直发笑,就有陆陆续续掏出钱在手里掂量的,到近前去看了看有没有什么上眼的。
南荣比看着不由得生笑,过了桥继续往北走。抬眼就能看见巽远门了,南荣比的目光却突子摊上,等到一看清楚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包子摊的侧面放着的一叠蒸笼不住地冒着白漾漾的热气儿,在寒风里头格外地撩人。那摊主就着热气儿杵在那里,缩着脖子把手插在袖子里抗着春寒,看见摊前走过了人就唱上两句“薄皮大馅”的吆喝。南荣比在一边看了一阵儿,走上前去。
“老板,您来包子吗?薄皮大馅,新出炉的。”摊主堆着的笑中藏了几道刻进骨头里的皱纹,他边说边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一手拿过张包包子的油纸,一手放在了蒸笼顶上。
“你可还认得我?”南荣比站在摊前,抬头看了看上面遮雨的油布棚。
“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