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黑透,从门缝之间挤进屋内的月光显得没精打采。灶台锅盖上的热气仍旧冒的颠三倒四,走来的模糊人影捎过一把清风,将老旧的板门开的大了些,又把袅袅升起的白烟给惊的花枝乱颤。
林老头抱着一捆柴从外头回来了,进屋时碰巧撞到林老太点桐油灯,厚黄的色泽将人脸涂出一朵明艳的野菊花。林老头把柴火放到柴堆旁,刻意压低声音问一句“怎么样?还了吗?”
林老太点了灯后又去脱外袍,她边脱边说“还了”!
两人虽说声音轻微小声,可还是瞒不过梅先生的耳朵。梅先生大概能猜到这对老夫妻在说什么,可不就是那个林与木的赌账么!
果然林老汉叹了口气,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把傍晚林与木如何跟梅先生要钱的事跟他老婆子说了一番。末了补上一句“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就不应该心软替他还账”等话。
林老太没有吭声,隔了许久才说一句“恐怕这只是个开头,他跟其他三个人鬼混,迟早要出事!”
虽说隔墙听耳不厚道,但这也是这对老夫妻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林与木,梅先生自然就多关注关注了。
梅先生觉得林老太的预料不差,现在他手里的石头正“嘶嘶”的响着,正在现场直播林与木的状况。
“从那个梅先生身上弄到钱了?”这是梁升的声音,此刻他正带着钟光、陈度围在林与木左右,语重心长的替他规划未来。
林与木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摆出疑惑的神色说道:“是你们把账还了吗?赌场那边人说账已经销了!”
梁升、钟光、陈度三人互看了一眼,陈度当即叫了起来:“那可不是!咱们兄弟一场,怎么能把你放下不管!那几百钱可是我们哥三儿凑起来的,你小子拎拎清楚哈,看看到底谁把你当宝!”
听了这话,梁升、钟光立刻附和:“为了你的赌账,可把我们折腾的够呛,我不管啊,你得好好犒赏犒赏我们,不然叫咱们寒心了,这兄弟也别当了!”
林与木听他们这么说,当即喜笑颜开,他就说嘛,他爹妈不疼他,总还有别人当他是宝贝疙瘩的。
不过这钱来的不容易,他得好好花,有规划的花。
“去狗老二铺子,打桶白酒,切二斤牛肉,我做东,怎么样!”
梁升、钟光、陈度显然不满意,“上次还是‘喜上眉梢’的干活,这次就变成狗老二铺子了,林与木,你这不厚道啊!”
林与木舍不得怀里的银子如流水的花出去,他只好腆着脸说:“这不是请过了么,一顿就好了,哪能顿顿大鱼大肉。你看那些财主,不是这个肥病就是那个胖病,这也是为你们好…”
林与木话音未完,钟光发了声,“我们帮你还的赌账,你是不是该把银子还我们!你说的,亲兄弟,明算账,你当初承应的事,不会赖吧!”
这句话把林与木的大白牙堵住了!他舍不得弄到手的银子,也舍不得这份珍贵的兄弟情谊,这叫他陷入了两难。
钟光看林与木为难,他向陈度使了个眼色,陈度明白后,开始陈词。
“这样吧,账就算了,算我们哥几个相识一场的!你请咱们三个往‘醉梦楼’耍一耍,剩下银子全归你,咱们就不计较了怎么样?”
醉梦楼是有名的销金窟,比‘喜上眉梢’还要黑,他这一两银子肯定不够一晚花销的。林与木理清现状后,把这个建议给拒绝了!
梁升一下子来了气:“这么说,以后兄弟没的当了?没得当也行,就当我们瞎了狗眼,认了你这么个没义气的种!”
这句话叫林与木急了:“别介!我就一两银子,就这么去了‘醉春楼’,玩耍一晚还能好腿好脚出来啊,钱不够,拿什么去!”
陈度一听事情有转机,即刻红着脸红着脖子道:“我们就听听曲儿,看看美人,又不干别的~!哪需要一两银子,两三百钱就够了~!”
林与木一听花销不大,斟酌再三后,同梁升等人一起往街心灯红酒绿处去了!
梅先生把石头放下了,细细理了理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推波助澜一把。
他刚刚站起身,匍匐在菱花柜上的小蚊子目光立刻随着他动了起来,她手上的纸滴了不少墨团,把她的小手也染得黑乎乎的。
这些笔墨还是林与木做学生的时候留下了,只不过他总像个呆木头,私塾先生觉得这人没有读书天分,也就叫他找个安稳营生,不要再读书浪费青春了。
梅先生看了一遍小蚊子写的字,一张白纸上只写了三个字,其字硕大,奇丑无比!
梅先生估算了一下小蚊子要练习完自己写的字的时间,他觉得没有大半天的时间肯定练不完。于是拍拍小蚊子脑袋,在她耳边说:“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屋里,不准乱跑!”
小蚊子耳朵被吹得痒痒的,心里麻麻的,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她脑子不受控制,一脸春风惬意的点了头。
梅先生见小蚊子点头了,在她桌上放下一颗小石子后,即刻出了门。当梅先生和外头的林老头夫妇打招呼时,小蚊子才如梦初醒,这个梅先生又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了!
梅先生出了茅屋门,外头月亮悬空,清丽皎洁,是一轮不可多得的皓月。月亮底下的那株长势喜人的榆木被风吹得摇头晃脑,叶与叶相触碰,给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情调。
梅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会将目光停留在它的身上,或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