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玖来的不巧,赫连锦竟不在府上,好在侯夫人在。
长平侯夫人是京城闻名的大美人,更是长安城多少女子的才女偶像。想想也不难理解,商贾出身,天资绝色,侯门续弦,才情满天下,这等波澜旁人也就只敢梦里想想,哪像她这般全占齐了。
此刻这位天资绝色接过冉玖递来的匣子,眼里却是一懵。挑开来一看,她“啊呀”一声,春水一般的眸子游过来,困惑道:“锦儿给你送礼啦?”
“嗯。”冉玖点头,“昨天乡君姐姐拉着我的手,夸我嘴甜,今儿一早就送来了好大一套头面。值这个数。”说着比划出一只小手,言之凿凿。
赫连夫人又是一惊,眨巴着梅花鹿一般的大眼睛,蠢萌道:“五百两金?那可不得了。”说着她压低声音道,“她瞧上了冉家的哪个男子?”
这下换冉玖一愣,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两人大眼瞪小眼,小的那个道:“我大哥刚回来,乡君姐姐就肯搭理我了,不是大哥么?难道是我二哥?”她说着又自我否定,“这不可能。”
一阵出谷黄莺的笑,赫连夫人把匣子放在案上,乐得眉眼弯弯,芙蓉满面。冉玖手里揣着长平侯府小厨房拿手的杏仁糍粑,肃着小脸啃着。她就知道问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侯夫人没啥用。
赫连锦是太尉大人原配妻子所生,古时生产三死一生,那位前侯夫人就没挺过去。其后三年,太尉大人无意得见当时名满长安的仓庚先生真容,竟是姿容绝佳的芳华,世人得知仓庚先生乃女子后,不多时,这位才女就成了侯府夫人。
这个故事广为流传,尤以闺中女子为甚。在女子之中,又尤以商贾之家的女儿最为推崇,争相引作人生楷模。冉玖看着眼前这个天真轻软的美妇人,心中不胜感慨。民间有一版本,道仓庚先生嫁入侯府原是受迫,此后再无诗篇所出,可见愁苦。
愁苦……个屁。
赫连锦今年十六,已是待嫁年岁,这个后妈却一无所觉,后宅递出去这样重的礼,人家还礼上了门,还笑得蠢萌蠢萌。也不怪赫连锦从小就跟这个后妈不对付了。自古天然克腹黑,任尔东西南北风,侯夫人在这宅邸之中地位超然,大抵是这个原理。
蠢萌拢着如云的发髻,毫无负担地道:“将军会处理的。你家二夫人这篇离词写的尚可,只下副失了工整,我对了与她送去吧。”
又摸了一个糍粑,冉玖点头:“谢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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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府位于长安城内、皇城脚下,在这样寸土斗金的地界儿,占了半条街。长平侯府到了这一代,出过三任太尉,旁支主系将才无数,朝中祖上立下开国勋功的人家不少,长盛至此的却微。今上登位十五年许,匈奴屡屡犯境入侵,赫连恕出征大战共计四次,收复代郡,打下河套,水草丰美的朔方郡由此设立。
大汉武将的权力顶峰,便是三公之中的太尉一职。帝另增置大将军衔加爵,虎符授之,时年十二的赫连恕独子赫连钰获封宜春侯,满门隆宠。
不过这几年战事稍霁,众人再提起赫连家的嫡子,往往不说宜春侯,而要道一声辛夷公子。
辛夷辛夷,我心仪之。
长安城每年都有多事之人,结合京中露脸的各家公子,公开评选“长安四公子”。评比标准众多,比如已娶妻室者不得入选,身有残疾者不入选,侯门世家可加分,官拜朝堂可加分,马术娴熟可加分,文章清绝可加分,画技广博可加分。
最后呢,长得好看得第一。
去年的评比中,冉家的二公子不愧是千年老二,花了大价钱买了多少假票,还是得了个第二。回想当时冉朝安把家里的秋风打了个遍,连妹妹们的压岁钱都没有放过。冉玖当时趁火打劫,要了个三分的高利,最后老二还是老二,欠下的债现在还没还清。
流兮公子。流兮,不流兮?
屈子曰:“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冉安这个字号取的,果真应了他这个随波逐流的内里。以致于后来京中公子哥儿提及此事,都只叫一句“二流公子”,气得二流子俩月没肯出门。可即便要冉玖来投这一票,也是很难昧着良心投给二哥的。少爷和公子,毕竟是两码事。
冉玖站在拱门内,看着不远处那个临窗垂墨的青年,脑海里忽然就浮现了一幅画面:赤色的豹从山上来,花狸子嬉笑追随它,披着桂花香气、乘着辛夷木车而来的少年,站在那幽深不见天日的竹林中,芝草遍地,芬芳杜若。
他问:“瞧了多久了?”唇边是朱红的色,齿如编起的贝,眼里盛着一湖的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好看么?”
冉玖仰着头,嘿嘿一笑:“莺莺哥哥好呀。”
赫连钰今年虚十五,搁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三。冉玖想起上一世读书时代,初二那年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也是唇红齿白、粉面肤润,眸色和齐肩短发一般的墨黑。冉玖是那一组的组长,负责收作业本,大概半个月后,她才深刻理解了“雌雄莫辩”四个字的深意。
后来?后来啊,貌美小少年的齐肩短发剃成了寸头,校服扣子的前三个也不扣了,坐在课桌上抖腿的姿势比谁都娴熟。群架打了几次,才知道小绵羊发起狠来比谁都虎,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混混。
赫连钰是不会做街头扛把子的,因他内里也不是个爆火飞花的脾气,但是他很有想法。这种少年人的想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