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忠走入了这间阴森的监牢, 见到了韩濡的遗孀楚氏。
这个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惨白面容、阴冷目光,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像极了佛寺壁画上那些身处地狱的鬼魅。
沈宝忠直觉极准,在看到韩楚氏的那一瞬,他就意识到,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
“听说六爷想让我帮他一件事, 我愿意答应。”她说:“前提是六爷愿意与我做一桩生意。”
她痛快的提出了她的要求, 她要沈琮设法将她完完整整从狱中捞出来, 还提出要沈家给她万两白银。
这就有些蹬鼻子上脸, 坐地起价了。沈宝忠笑了笑,只说会代为转告六爷。
但楚环珮最后一条要求, 让沈宝忠再也没法淡然处之了。
“我要你们沈家帮我掌控住韩家的商队。”楚环珮说道。
韩家昔日富甲苏州, 靠着商贸获取了大额的利润。钱财和商队以及行商最重要的人脉都握在韩家最有出息的长房嫡子韩濡手中。韩濡死后, 将韩家大部分的金银珠玉以及部分铺面、牙行,转移到了自己妻子名下,成为了楚环珮的私财,而不再属于韩家。可韩氏原本的商队, 和世世代代累积的人脉却不是楚环珮一个新妇人可以控制住的, 这些, 都握在了韩老太爷手里。
“我知道, 你们沈家之所以紧盯着老爷子不放, 就是为了吞并韩家的船队、得到韩家海外的商路和东家。”楚环珮慢条斯理的笑了, “和我这个韩家未亡人联手, 你们能得到的东西更多。”
“四奶奶真是好大的胃口。”沈宝忠心里暗暗佩服这个贪婪的女子,到了要送命的关头了,还不忘与沈家人夺食。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无非是在想,我就算不答应帮你们诬陷韩太爷,你们也有的是法子让我屈服。我现在没有任何资本与你们平起平坐,你家六爷不会同我这也一个阶下囚交易,对么——”
沈宝忠歉然的笑笑,“四奶奶睿智。”
“可我告诉你,”楚环珮忽然嗓音一变,话语陡然凌厉,“现在是你们六爷要求我,而不是我要求他。他以为我会因为怕死而选择向他低头,那就大错特错。我并不怕死,这世上我没有亲族、没有子嗣,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把我逼急了,我自己不活也不要紧。你们沈家以为自己稳操胜券,逼急了我让你们也讨不到好。别忘了我是韩四的未亡人,手里还是有几分资本的。”
她的话语又疾又尖利,吓得沈宝忠都面色一变。如此狠辣且不能以常理猜度的女人让他感到茫然。楚环珮不像是个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娇矜贵妇,更像是个混迹市井,对谁都狠戾至极的暴徒。
“而且——”楚环珮又笑了,笑得诡秘,“你真当我自己就没有从这牢里脱身的法子?”
沈宝忠赶紧朝楚环珮一揖,“我这就去请示六爷。”
“慢走。”楚环珮满意的点头。
沈宝忠离去后,楚环珮靠着墙,闭上了眼睛养神。
方才她说的那些话能不能打动沈家人她不知道,她只是好奇,这样的她,有几分像韩濡。
楚环珮没有见过韩濡,她只听人说起过韩濡在与人谈判时是怎样的巧舌如簧,是如何无往不利。她忍不住就在脑子反复细想韩濡昔年的风姿,想要模仿一二。
不知何时,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感受不到老鼠爬动的窸窣、隔壁监狱中犯人的咳嗽、狱卒来回走动的脚步。四周安静的可怕。
楚环珮了然的睁开眼,果然又看到了楚见薇。
两个面容相似的女人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的开口,打破这一份沉静。
“回来了?”
“呃,好久不见。”
对于楚环珮来说,楚见薇就是消失了一会,但实际上楚见薇这一次又是在那个时空里待了好几个月了。
这几个月她十分忙碌,自从答应了九官要帮他逃出那座魔窟后,她就一直在为九官积极的准备着。
她仗着自己是个游魂,肆无忌惮的逛遍了整个宋家,并画下了一张地图,和九官研究出了至少三条适宜逃生的路线。
她还摸清了看守宋家的护院之间轮班值守的规律,这样九官在真正出逃时才能尽力避开他们。
考虑到九官是个小孩子,不知外面的人情世故,楚见薇还一次又一次的穿出宋家高墙,观察徐州城里的人物风貌,然后再回来告诉九官,出去后该怎样生存。
对了,她还和九官联合起来,偷了宋家几锭白银,藏在了一株老树下。虽然这样做很不道德,但为了九官不在出逃后被饿死,只能这样了。
紧张的准备了几个月,她在某天看着九官入睡后,就忽然又回到了双鸦镇的这间牢房中,她的老熟人楚环珮正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着她。
虽然已经习惯了楚环珮对她阴阳怪气的态度,毕竟反派的脑回路楚见薇自认为她理解不了,但这一次楚见薇看着楚环珮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时,不犹感到了一丝心慌,“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就好像你给我戴了顶原谅色的帽子似的。
后半句吐槽楚见薇没说出口,但她觉得这个比方十分恰当。
“你不在的时候,我见了沈六身边管事。”
“哦。”
“我告诉他,他们沈家提出的要求,我愿意答应。”
才在见月面前说自己不会向恶势力屈服的楚见薇感到有些脸疼。
但她也只是回了一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