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玉安都已经走到了场中,庆阳长公主却没有对玉安这样的表现感到多讶异, 她之前见玉婉特意引玉安来, 还以为玉安原本就是苏家教养好预备送入东宫的人选。
玉安走到方才玉柔弹过还未撤下的琴前, 先行了一礼,才坐下, 开始抚琴。
坦白来说, 玉安的琴技的确不出众, 所选的曲子也简单。不过所谓“琴者心也”,古琴的妙处并不在琴技之高低,更要紧的是抚琴者的心境。
如今玉安的琴音,便胜在她心境淡然, 琴音徐徐, 如流水潺潺,淌过席间众人的四肢百骸, 教人心绪宁静。
一曲弹罢, 席间寂然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庆阳长公主才拍了拍手, 连说了三个“好”字, 在座的小姐们才回过神来,纷纷小声附和。
玉裁与玉柔对视一眼, 眼神里都是笑意。玉婉神色平静得很, 也不知她想了些什么, 方才的惊讶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唯有玉和,此刻正不甘地盯着在场内大方谢赏的玉安。
玉安的出场,成了宴席的分界点,次后出场的小姐们,论技艺都比不过先时上场的伶人们,只有展示书法的韩雪凝博得了长公主的几句称赞。
玉裁看了玉和一眼,玉和这一回几乎都没有必要再上去了,她那一手箜篌的确算不得最好,先前那一个弹箜篌的小姐也比她强些。玉裁不由叹气,看来沈氏对玉和还真是什么都没好好教,单告诉她,她有凤命,能做皇后了。
不过玉裁也没有再多想沈氏与玉和之间的事,她现在有更要紧的事需要想,她注意着场中的情形,适时站起身来,往场中走去。
有了玉安的珠玉在前,玉裁倒不必担心自己表现得太过火,一个不小心被皇后娘娘看中了。
庆阳长公主带着一丝兴味看着她的动作,看起来,这也是个学了宫中礼数的。在座的小姐也有不少看了出来的,就算看不出这是宫中礼数的,也能看出玉裁的做派与方才的玉安极相似。玉裁并不理会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她径直走到场中,深施一礼。
一旁的丫鬟早就得了消息,连忙将烹茶的一应物什都搬了上来,玉裁便坐下来开始烹茶。
庆阳长公主见她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又兼玉裁打扮得素净,配上茶具与动作,真有些谪仙般不染尘埃的意思,心里虽然对玉裁展示茶艺有些不悦,却也没有立刻表现出来。
待玉裁拿着一个小茶盘将烹好的茶呈上来时,庆阳长公主身边的沉璧正打算说什么,玉裁身子却巧妙地一转,将茶递给了沉璧。沉璧笑了笑,拿起一只银匙,舀起茶汤尝了尝,才示意玉裁把茶呈给长公主。
庆阳长公主见玉裁如此懂规矩,心中的不悦又少了几分。再加上有玉婉玉柔姊妹和玉安的表现在前,此时长公主心里因为玉和而对苏家这几个女孩子产生的成见也已经改观了不少。
庆阳长公主接过玉裁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过了许久才出声赞道:“好茶,烹茶的手艺也不差。”
玉裁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她连忙屈膝道:“长公主谬赞了。”
庆阳长公主便道:“不必如此谦逊,本宫从来不说虚言。只是没想到今日最出风头的,还属苏大人家的小姐们。这苏家姊妹,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挑。”可不知为何,长公主这话说到最后,反而带上了一丝惆怅之意。
在座的小姐们自然也听出来了长公主话里的惆怅,可是她们却都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会被这一个从江南来的小娘子惹出了愁绪。
玉裁却是知道的,庆阳长公主早年下嫁,与驸马骆锦程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在众多皇室公主与驸马中,是难得的恩爱夫妻。而骆驸马最爱茶道,当初的公主府里就有不少烹茶的名家,专为驸马与公主烹茶。可是纵然府里有无数烹茶的名家,可是据说,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能在茶道上胜过骆驸马。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骆家后来卷入巫蛊案,阖家问斩。那时候,陛下龙颜大怒,没有人能熄灭皇帝的怒火,哪怕有庆阳长公主苦苦哀求,骆驸马也没能逃过一劫。
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庆阳长公主被迫与骆驸马和离。骆锦程作为骆家人,在失去驸马的身份之后,也只有人头落地这一个结局。自骆驸马离世之后,庆阳长公主便遣散了府里擅长烹茶的人,再也不提茶艺。
这么多年过去,在皇帝有意无意地授意下,这桩旧事渐渐不被人提起,庆阳长公主好茶的事情与骆驸马擅长烹茶的美名也就这样被人遗忘。就算是有知晓当年之事的人,也不敢轻易在长公主面前提起茶艺,生怕触动长公主的愁肠,不仅讨不到好,反而会被长公主迁怒。
所以玉裁在选择茶艺的时候,是不怕与人相撞的。
不过玉裁之所以有胆量选茶艺,倒也不是没有底气。前世玉裁在嫁入勇毅侯府之后,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为了讨好婆母与夫君,她下狠心学了不少东西,烹茶就是其中一样。
也算是玉裁的运气好,玉裁当年寻到的茶艺师傅,便是在骆驸马身边侍候过的。那师傅姓盛,是骆驸马身边得用的丫鬟,论样貌并不出众,在旁的地方也没什么长处,只是在烹茶这一项上还算有些天分。好在骆驸马好茶,她得以在骆驸马身边侍候多年,据说,她烹出的茶汤与骆驸马所烹的几乎完全一样。
可惜在骆驸马殒命之后,长公主便把她们这些擅长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