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琬正与凤喜商量晚上吃什么。
自打她来了这里,就发现宣平侯府有个怪癖——自老夫人起,由上而下都喜甜腻食物。
就拿早上起那碗甜粥来说,四色细谷配在一处原本吃着就挺好,放在以前,粥里什么都不添,或者再来一小碟酱瓜咸菜,对她来说就是无上美味。
而侯府却不,粥里加了浓浓的蔗汁不说,还配了一色蜜三刀的面饯——糖浸透又过了油,她连舔一下都觉得齁,更别说整盘子吃下去了。
老夫人的身子不好就与这个吃食大有关系,所以她的意思,是趁今晚二太太来的时候,让二太太在这儿留饭,顺便提一提给老夫人改换吃食的事儿。
凤喜根本没把她的意思当回事,掰着指头数给她听:“晚膳有冰糖藕糕,琉璃糖春卷,酥皮炸肉圆,还有松花蛋黄和奶酪子,都是姑娘喜欢的。”
林江琬也知道,在凤喜眼里,三姑娘极好糊弄,但这一套菜色是个人的身子就受不住。
她听得噎得慌,一口气把桌上茶干了,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乱了一阵。
“怎么回事?”
“回姑娘的话,”外头二太太身边的文竹裹着一身冷风探身进来,“二太太说今晚来不了了,让姑娘别等了。”
林江琬一愣,刚才从老夫人那儿出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说是料理完苏姑娘的事情之后,就过来教她烹茶熏香。
莫不是苏姑娘的事没办妥?
她用眼神询问,文竹看着她,眼神满是恭谨:“姑娘方才刚走,荣华院就闹起来了——二太太审苏姑娘时,小郡王的人过来,说苏姑娘在郡王面前失礼,要侯府严惩,加上先前她对姑娘做的那些事,老夫人听见当场晕厥过去,而后二太太忙着请医时,苏姑娘又趁乱逃了。”
那边照应老夫人还忙不过来,还要分出人手去抓苏姑娘,故而二太太今晚是无论如何都要失约了。
凤喜听得咋舌。
看了看来回事文竹,又回头瞪着眼睛,不认识一般看着林江琬。
先不说文竹对姑娘的恭敬与以往不同。
她知道自家姑娘为了花茶的事情与苏姑娘闹别扭,也知道傍晚那会她大约是找老夫人告状去了。
但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最后的结果,还不都是自家主子走到半路就拐了弯,哭的可怜兮兮去给苏姑娘道歉?
怎么可能闹成这样?
苏姑娘在老夫人面前也是极得脸的,到底自家主子说了什么,让她至于趁乱逃了?
再低头琢磨琢磨,回想这几日,自家主子确实变了,变得知进退明是非。
可是……
凤喜一时想不明白,但对上林江琬并不惊讶太的眼神,她心底没来由一紧。
她慌地在大冬天里急出汗来:“姑娘,姑娘晨起说配粥的菜色太腻,大厨房里有新进的时蔬和鹿腿,奴婢这就去让厨房备了,时蔬按姑娘说的用清油香醋一拌,鹿腿只取精瘦的,切成透明的薄片用藤椒麻油少盐蒸上……”
林江琬“嘁”一声,这会想起来拿她的话当回事了。
“拿我斗篷来。”
她快速穿戴好,打了帘子就跟着文竹往荣华院走去。
这种时候,别说菜色的事了,就连苏姑娘逃与不逃都没什么重要,要紧的是老夫人究竟如何。
夜间的回廊里寒风阵阵,文竹手里的灯在风下忽明忽暗,有好几次都要被吹灭。
文竹担心身后姑娘怕黑,不时想放慢脚步近身搀扶照应。
谁知却见对方脚下比她还利索,又快又稳,目不斜视。
她若脚下稍慢些,几乎都要落在后头了。
这样一来,多余那些平日里哄着劝着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专心手上灯笼,学着姑娘一脸严肃神色,引着她一路重回荣华院。
荣华院里果然乱了。
林江琬一进屋自己拆了斗篷就往里走,冲上前行礼的婢子婆子摆手,让她们不必理会自己。
到了里间,一眼就望老夫人双目紧闭一脸死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上前半跪在脚踏上,快速观察了一番老夫人的面色,又悄悄探过腕脉。
这一探,心就一沉。
常妈妈快步跟进来,见她这样,急忙搀扶她起身:“姑娘莫慌,大夫已经来过,药也快好了,一会儿奴婢服侍老夫人进了药,歇一晚,明日就好。”
林江琬缓缓站起来,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她。
只是再看常妈妈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心知她比自己要难过百倍,此时却还要来安慰自己。
她点点头,就着这话问道:“常妈妈,我给你那个方子,可试过了?”
常妈妈摇头,给那方子的时候正是小郡王入府的时候,忙到现在又出了这么多事,哪里顾得上。
加上那方子的来路也不大正经,像玩儿似的,便没请大夫过来。
林江琬给常妈妈方子的时候,其实也知道可能会是这个结果,可当时觉得再拖几日也无妨,有自己在,不管怎么说,总能叫老夫人好起来。
眼下境况却不同了。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老人,牙关紧闭印堂悬针,像是难受极了的样子,却又对这一屋子境况毫无意识,就那么气若游丝地昏着。
拖不起了。
“常妈妈听我一言,这时候了,有法子总要试试,万一能成呢?”
常妈妈起初是没想起来,这时候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她当即走到厅中,往那日存方子的架子上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