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切安排停当,虽想再说些什么,但当着众人却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那古语真是没错,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即使一路把他们送回北平,到末了总也是要说声再见的。
我正欲道别,却见若颖低下头,似是在踌躇什么事情,过了片刻,她开口道:“老李,能烦劳管家帮着看会儿抗儿,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随着若颖走到舱外,两米来宽的通道里站着、蹲着、坐着乃至半躺着的,满是操着下江和北方口音的客人。虽只有立锥之地,各人脸上却也尽是喜悦之情。好不容易挤过众人,到了通道的尽头,左右清静些,我们便停下脚步。
“老李,”若颖只叫了我一声,便羞涩的笑笑,低下了头。
“怎么了若颖,”我关切的问道。认识她这么久,从一开始便认作朋友,却是从未见过她亦有这平常女孩子的羞涩一面。
若颖摇摇头,眼睛轻轻一瞥,刚碰到我的目光便又滑开了:“有几句话,其实昨天就想说的。老李,这两年,特别是有了抗儿之后,就一直想谢谢你关照我们。”
我不知若颖为何又提起这事,只是懦懦地道:“若颖,老这么谢不就见外了。再说你也帮了我们好多,不是吗?”
“那是不同的。我做的,都是护士的本份,换个人也会的。可你对我和抗儿,是真心的朋友,真的很不易的。”
我笑笑道:“能做朋友,本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你这么谢,倒叫我受之有愧。”
若颖侧过脸,瞥了一眼舷窗外时隐时现的江面,幽幽地叹道:“老李,其实我昨天心里就想着一件事,总是犹豫着,说出来却是怕你见笑。一直到分手前,差点说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我终于释然,昨日她双唇微启,又终归默然的样子便还依稀在目。我虽急于知道她的心思,却也明白不能强求,便只看着她,等着她。
“老李,这几天要走了,我就一直想着咱们俩的事。”
她这话一出口,我却也是一惊。虽然我心里也时常想着这一层,但却也从未敢把我和她化作“咱们”。
“老李,你先听我说。你的心思我明白,其实我也明白我配不上你的。这几天,我就在想,如果咱们真的走到一起去,其实从哪一层上讲,对我也好,对抗儿也好。”
我兴奋地看着若颖,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忙着说道:“其实对我也好啊。”
“可是,我就怕咱们如果真的在一起,反而又不是那样了。我和老高一起十年,虽然一直没有夫妻的名份,可心和身子都交给他了,这一层我怎么都迈不过去。”
“我又想,也许你和我能迈过去,可抗儿怎么办?一看着他,我就想起老高。孩子这么小,要是我改嫁,他忘了父亲,老高就太惨了。”
说到这儿,几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角涌了出来。若颖忙侧过脸,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泪水。
平静片刻后,她转回过头,看着我,双眸中闪动着柔情和惜别:“唉,老李,我就是怕说起这事儿,会失态,所以一直憋着。不过既然说到这儿,你就再听一句吧。我是想,如果咱们真有那一层缘分,那就再等几年好不好?等抗儿长大了,懂了自己的父亲,到那时再说。”
我激动地握住若颖的手,兴奋地说道:“那就等到抗儿十八岁长大成人,让他定。”
这话一下子把若颖逗笑了,弯弯的双眼似是在我的脸上搜着什么:“等他十八了,我可就都五十出头了。”她垂下眼睛,看着我的双手,轻声地说道,“抗儿可灵了,肯定懂事早,说不准不用等那么久呢。”
那一刻,周边的嘈杂,五湖四海的乡音似是都远去了,只是若颖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不长的话终于扣开了我和她之间不曾开启的那道门。
不知这一刻究竟有多久,只是觉着若颖的手动了动,抽了出来,反过来握住了我:“老李,快开船了,去看看楚娇他们吧。咱们离着也不算远,说不准很快就能再见呢。”
这话也是不错,此情此景正所谓不可多一分,也不可少一分,虽不忍就此分手,但手终是分开了。若颖坚持着让我先走,便目送我穿过通道,爬上舷梯。回首看去,正与若颖的双眸相聚,那两弯新月和唇边的美痣便是她致我的送别。
走回二等舱的甲板,半开的包厢门里传出了楚娇半嗔、半笑的声音:
“内森哥,你怎么又这么沉着脸,这么绷一个月,我可就闷死了。”
进得包厢,却看着内森靠着左边舱壁,双腿静静放在床铺上,厚厚的呢裤下露出了瘦弱的轮廓。我细细端详着他仍是年轻的面庞,六年前初见,这脸上还满是稚气和朝阳,可此时眼角和鼻边已浮出了岁月深深的印记。
见我进来,楚娇忙着跑过来,拽着我的胳臂,拉我在内森身旁坐下:
“舅舅,都是您不好,非要教内森哥看那些诗词。他呀,上了船就嘟嘟囔囔的,沉着脸,没个好心情。”
我笑笑道:“内森,就要回家了,怎么不高兴?”
内森抿抿嘴唇,苦涩地说道,“跑着来,躺着回去,心里有点空。”
他受伤后其实也少这么提起自己的残废,这六年他在中国留下的却也不只是青春的岁月。
我岔开话去,问道:“楚娇说你在背诗?”
“辛弃疾的贺新郎,”内森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