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瑶十六岁那年作为白塔的祭司独自来到北疆,虽是地位尊贵,然而还有几个人想得起那时候的她尚未长成?
她扛着北疆的风刀霜剑与沙场的腥风血雨长大,最困难的时候前面蛮子爬上了城墙,后方所谓的监军还在想法设法着架空她。然而她都咬牙熬着,熬出了一身铜皮铁骨,痞气十足,仍旧明艳的皮囊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就这样过了这些年,成了如今北疆传奇的女战神,是这一块广袤土地上信仰般的存在。
然而午夜梦回,萦绕在脑海的却仍是那些抹不掉的过往:自己驰骋草原,无忧无虑的童年;曾经开朗大笑,粗鲁地揉她脑袋的兄长;看似严苛,实则娇惯着她的师傅;以及那个总是一身白衣,絮絮叨叨教训着她的少年……
她常常想,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彻底离开自己的?是草原上铺天盖地的大火与逝去的父母,是师傅最后一次走向战场之前的绝望不甘,还是……最开始时一切便早已注定,人们所能做的就是在甘甜苦涩的回味中度过余生?
然而,最后一样总该是她自己放弃的。那个时候,她不声不响地便上书请求驻扎北疆。离开前的晚上,当年的白衣少年终于伸出了手,那样骄傲的人绝望地恳求自己的留下。但她推开了自己仅剩的所有,走向北疆的草原与落日,从此故乡的过往,也只能是千里东风一梦遥罢了。
走的时候葛瑶没有回头,她怕自己泪流满面,怕自己在最后选择了软弱。于是她那样残忍静默的离去,将少年留在了那座孤城。从此便是天涯相隔,十年不见。当年音容,如今还剩几何?
……
京城,白塔。
当身为大祭师的云赋第十次在谈话中神游天外时,颜天姬终于没忍住满肚子的没好气,一怒之下摔了杯子:“这几年那丫头打的仗还少啊,你又瞎操心个什么劲!”
云赋抬头瞄了她一眼,目光中仍是些心不在焉。他一袭白衣,眉眼算不上多惊艳,但却是水墨画般的黑白分明,浓墨重彩而清俊非常。此时他修长的眼睫低低垂下,无端的便带上了些许落寞来。
这一眼生生激发出了颜天姬的罪恶感,将她那一脑门子的邪火都给压下了几分。
半晌沉默后,云赋终于开了口:“我知道阿瑶不会有事,只是有些……心疼罢了。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想来以她的性子,定是要坚持走下去的。”
颜天姬干咳了两下,神色倒也郑重了起来:“现在倒是没什么,左右也就是些小打小闹,都在试探着罢了。这几年来蛮族的巫师们都不大出来了,大约还是在憋着什么坏水呢。瑶丫头一个人在最前面,也该小心着些。”
云赋沉默了一会儿,淡淡接道:“随他们吧,咱们不也是在等着这一天?”
“阿瑶不会有事的。她临走前便应允了我们会活下去。她向来……说话算话的很。”
云赋低头喝了一口杯中凉透了的茶,抬眼看向窗外,那儿有一只尾羽艳丽的鸟儿正疾速滑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