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瑶回来,于整个军队的战力没多大提升,但却相当于给将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和宁虽然拿命拼了一线生机,然而统帅生死不明在这种时候于士气的影响实在太大。也幸好这个时候葛瑶回来了,再次站在了城楼上方,红衣猎猎,明艳又璀璨。
她仍是北疆最强大的战神,不可抵挡,信仰所在。
葛瑶没去瞎掺和自个儿兄长与和宁那堆破烂事,到了翼城后就开始着手安排防守事宜。她虽是说过自己能做到先退兵再死守。然而现在和宁做到了这份上,她明白自己是断断不能再退了。
所幸最艰难的时候都给和宁扛了过去。现在看那个样子,蛮族军心已是涣散,而翼城虽也是死伤惨重,撑上个十来天那是不成问题的。
而十来天,京城的精锐与沿路调集的援军也该到了。
葛瑶那天在城楼上紧锣密鼓直到傍晚,一直到看着双方在门楼上胶着起来。她估摸那个趋势也出不了什么大岔子,索性先回城歇一晚上。
她刚刚事情安排下来得端是有条不紊,奈何等手头闲下来,和宁那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就一直浮在她眼帘子上。然而虽是惶恐不安着的,这时候她也必须回去——她没有资格去逃避。
和宁早便被葛铮给带回了大营,老实不客气地就住进了帅帐。这边的军医侍卫不大清楚这人是个什么来头,然而这时节也没有谁能顾得上细枝末节了。
就算偶尔有些年轻沉不住气的偷偷瞄上几眼,也很快就会被脑子活泛的给拽走。
葛铮也根本就不在意这满帐篷来往的人,他现在那个样子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
他只顾死死盯着眼前那个静静沉睡着的那张脸,似是面无表情又仿佛带着浸入到骨髓深处的痛与绝望。这个人身上的哀伤强烈到了那种地步,叫人都不忍心多看几眼。
和宁伤得实在太重了,面色青白着,谁都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熬得过去。
葛瑶放在北疆的几根老参终于派上了用场,全部被搜罗出来吊着和宁那口气。虎狼药也被一水地灌了下去,只盼着能先把人已经踏进了阎罗殿那半只脚给抢回来。
就算这样,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那样重的伤势下,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葛铮一直守在床侧,看上去也是筋疲力尽了。几日几夜没命的奔波与时刻萦绕心头的担忧,他的面色比和宁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他一直守着,带着说不清的执著。
直到不知多长时间后,床榻上的和宁微微睁开了眼睛,浓密眼睫下乌沉沉的眸子露了出来。
守在那儿的军医大喜,虽然此刻也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但能醒,好歹也总算是挣扎回了半条命,他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下情况,便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和宁这个时候显见得是不清醒的,眼瞳涣散而不确定。他轻微地喘息着,看上去仿佛只要呼吸稍微重一点便无法负荷。
前几天那个挡在前面尖锐又孤傲的硬壳被消耗殆尽,留下来的是虚弱又伤痕累累的灵魂。
他自己在晕眩中可能都弄不清楚是梦是醒,只是凭着本能轻微地抬起指尖。动作中都带着一丝的不确定,好像是想要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又好像是怕戳碎了虚幻的梦境。
葛铮宽厚的肩膀无意识的颤栗着,他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掌握住和宁的,再缓缓收紧,仿佛要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骨血,又仿佛生怕自己的大力会扯坏这个已是千疮百孔的人。
大凡虚弱失血的人都是冰冷的,和宁的手掌凉得没有一点温度,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本能的往温暖的地方靠了靠,嘴角竟是缓缓含带上一抹笑意。
那不是他寻常那种看似温和,实则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敷衍笑容。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舒展与安心。
他语调轻微,带着不可闻的沙哑轻轻笑了声:“傻大个,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样子可真是难看的紧啊……”
话音未落他又筋疲力尽的闭上了眼睛,然而面上却几乎是安详又放松的。
葛铮一直握着他的手,眼瞳中混杂着密密麻麻的血丝,胡茬也不知何时冒出了些许。
他似乎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然而在和宁再度昏睡过去的时候,他却低下了头,带着瞎子都能感受到的缱绻与珍惜,珍重地将自己的唇映在了那个苍白失血的嘴角上。
那个时间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好像也就是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了一下。然而又好像混杂着几十年无奈的纠葛痴缠,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思念与怜惜。
而那个一直留在帐子里的军医,就顺理成章的被当成了背景布,直挺挺地僵在那儿,人生中头一回恨不得自己能是个瞎子。
直到葛铮回头淡淡瞄了他一眼,这位可怜的军医总算才反应了过来,手脚并用的逃窜出去,掀开帘子又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个大马趴。
然后他就正对上了刚过来的葛瑶惊诧的目光。
就算给这位倒霉催的仁兄豹子胆,他也绝对不敢把自个儿看到的事情说一遍。他显然是十足的心不在焉,说话都是抑制不住的颠三倒四。
也真幸好葛瑶敏锐的很,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去逗他。问清现下和宁的情况后,笑了笑便将他给打发了走,独自站在帐外等着。
而葛铮再怎么伤情也没有耳聋到听不清自家妹子的动静,没过多久也走了出来,和葛瑶并肩而立,低声说:“刚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