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京城,浅笑低吟的外壳下也已是暗潮汹涌。
葛瑶开始慢慢顶替阿醉离开留下的空缺,虽是没有阿醉的玩转人心的手段,但也是说一不二,下手果决非常。连从来便不大管朝廷之事的云赋也逐渐开始插手,至少此次无论是捐献粮食,还是造势攻击,处处便可见他的手笔。
虽然白塔照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然而长了眼睛的便明白,那等娴熟老道的功力,怕也只能证明白塔此次铁了心的想要拉彦初帝一把。
当京城已经被搅成了一锅浑水,白塔与彦初帝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联手的时候,一干权贵们上抓下挠却也不能打断已经逐步形成的舆论倾向和……事态有条不紊发展的方向。
正午的时候,葛瑶笑吟吟地举着封信走进云赋的书房。云赋此时正埋首案间,对着他能把人淹死的公文琢磨着什么。看见葛瑶的身影后自然而然往一侧让了让,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了,这么高兴?”
葛瑶在他身侧坐下,把那封信搁在几上,自个儿拿起云赋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哪里又看出来我高兴了——不过是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过来讲给你听罢了。”
云赋微微失笑,把笔搁在旁边玉质的笔架上:“你也别吊我胃口了,最近京城可是不太平的很,大约也不是什么寻常消息吧。”
葛瑶坐没坐相地把脚翘了起来,眼睛眯了起来,身上寻常那无时不在的锋锐气息全给磨得淡了:“那你觉得是什么?”
云赋淡淡瞄了她一眼,也懒得去纠结这位的坐姿,沉吟半晌后道:“我大约也知道最近朝中都发生了什么……那些大人们现在正该是坐不住的时候,怎么,有人把他们的气焰给压了?”
“差不多,”葛瑶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不过这次还真挺逗乐子,沈老爷子亲自把他家那位……啧,脑子里头全是浆糊的给关了起来。”
沈老爷子平素虽是溜猫逗狗,不做什么正经事。然而一出手便是大手笔,竟是不顾自己家的颜面,直接便以重病为由,把沈濂给关在了家里——都是人精,当沈家的仆从跑过去说沈濂重病起不了床的时候,那满堂权贵乌青的脸色可真是精彩。就连彦初帝都给噎了一会儿,然后神色诡异地准了假。
葛瑶坐在下头,好悬没有笑出声来——沈老爷子这么多年,还真是余威仍在,这是下了狠心要撇清关系,儿子的面子也不要了,全当给皇帝一个痛快。
而宫中的皇后也是默然无语,安静到仿佛没有这个人。而这样下去,哪怕彦初帝年纪轻轻,还没有自己用惯的一套班子,捐粮捐物都是迟早的事情了。
“老爷子真是精明,什么都看在眼里,”葛瑶最后真心实意加上一句:“沈家只要老爷子还在,沈濂再是糊涂,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真不犯了什么原则上的错误,等闲的没脑子毁不了祖上的基业。而现在单看老爷子的态度,大约沈濂还没弄出什么幺蛾子就会先被制住。
云赋一手支颐,眼神给纤长漆黑的睫毛给挡在后头,也看不清楚正在转着什么念头:“沈家可不止老爷子,他家的老夫人还有宫里头那位全都精明着,也不知道沈濂怎么……”
也不知道在这些心眼多得跟马蜂窝的人里头,是怎么长出了沈濂这么个志大才疏的奇葩。
“皇后是个有主见的,”葛瑶眉眼微抬,竟是些微的惋惜:“也是可怜,我看陛下对人家小姑娘大约也是例行公事,倒是可惜了那么灵透的人。”
“对了,大姐刚送了封信回来,我顺手就拿了。大姐还真是麻烦体质,到哪儿都不得安生。”
云赋抬手把信拆开,把葛瑶往自己这儿不动声色地搂了点儿。葛瑶眼神微微躲闪,很是纠结了一阵后顺从地往对方怀里靠了靠。
阿醉那一手字龙飞凤舞且毫无章法,委实有对不起祖宗的嫌疑,两人吃力地辨认了半天后才算把那坑爹玩意儿给看完了,然后同时默了。
葛瑶表示叹为观止,自己对她家大姐的敬慕之情高山仰止:“我一直认为我很混蛋,但每次大姐都能刷新我对节操的下限啊……”
——阿醉在把圈套都布置完以后,卡着时间点亮闪闪出场,全身自带救世主光环,而那位没脑子拿霉烂粮食糊弄百姓的,则被顺理成章就扣押了下来。
白塔不能干涉寻常政事,然而当民怨沸腾的时候出来控制局面却理所应当,而将那个削尖了脑袋向上爬的总督扣在天君府……虽是好吃好喝,但相当于把命脉抓在了自己手里,京城不少权贵都能被拉下水。
阿醉这个举动虽然有流氓不要脸的嫌疑,但实在有效。
云赋微微眯起眼:“那你觉得,我们是应该把信给陛下,还是悄无声息捂下来,等着事发?”
西边既然已经闹到了这田地,那消息传到京城也就是早晚的问题了。阿醉这次相当于把选择权交到了他们手里,让他们来做这个要命的决定。
他们不吱声,那就等着消息慢慢传过来的时候发作,自然也不会轻。而捅出来并直接把总督押至帝京,虽是能引起轩然大波,但也难保京中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权贵集团狗急跳墙。
“捅出来吧,”葛瑶往后靠了靠,泼墨一样的满头青丝倚在云赋的胸膛上:“狗急跳墙,咱们也好清理门户。”
更何况,要是再慢慢磨下去,那纵是阿醉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