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白塔彻底撕下了脸皮子。
西部阿醉的书信,北疆和宁整理出来周密又详细的证据,在朝会的时候一个个被摆到了最前面,丝毫不留情面。
沈家闭口不言,选择了弃车保帅——此时此刻,他们所拥有的皇后,才是唯一的保证。白塔玟天姬先是死死咬住了沈濂不放,随即要求灭郑鲁三族,最后……
最后,在玟天姬已经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彦初帝没有如往常一般和稀泥,而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直接令手中禁卫军、御林军动手一一核实详查。
“天下万民,并非草芥,人命关天,朕不得不在意,也不得不给出一个交代,”这个少年天子坐在御座上,眉目仍旧是那般年轻,但目光却似穿过了苍穹,幽深不见底——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人能靠近,没有人能够看清,他们只能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天下没有谁能给他们安心的权利。
他端坐上方,眉宇间却是依稀戾气:“按书信详查,若是没有,那便不会冤枉众卿家,朕自会给一个交代,绝对不让众卿家平白受了委屈。若是有……”
“下押天牢,秋后问斩!”
这一次,事实上是要比一年前白塔发起的洗牌更为惨烈的一次。
那一次白塔洗牌,主要是因为对“背叛”的无法饶恕。毕竟蛮族与大梁朝的战争以逾百年,双方是真正的血海深仇,而那些能为了所谓的皇室正统或者一己之私转投蛮族……那是真正的背国背民,将一个国家所以立足的荣耀抛之脑后。
而此次,由彦初帝主导的洗牌,却是真正的翻脸无情。
权贵勾结,确实有伤国之根本,但这么多年来,君主们却大多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这种现象太过严重,而权贵世家早已组成了权利中枢,他们自私自利,偏偏却又拥有这个国家为数不少的权利。
他们很难真正打到。
早在彦初帝得知西部灾荒的那时候,云赋曾经入宫,并直白的表示了反对意见。
那时候,沈濂还没有被看管,郑鲁还没有到京师。
白塔当然不喜欢权贵勾结,乃至于最后妄自尊大,把人命都抛在一边的行为。西部百姓无辜,却要为这些大人们与家族的行为买单。但云赋站在高处,却又理智的表达了反对。
“陛下,”他当时垂着首,神情淡漠:“臣自然是明白陛下想什么的,但这样做,伤筋动骨,臣也怕大梁朝伤不起了。”
彦初帝没有动怒,因为他也知晓,云赋说的是事实。
“他们已经把朝政把握住了,朕的岳父……”他说到这儿,轻微的冷笑了一声:“他已经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把握朝政了。”
“沈大人……”云赋道:“臣不用多说,沈大人也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前面的提线木偶罢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朕不担心他,但这一次,如果不下手,朕觉得以后也逮不着机会了。”
云赋一手摩挲着杯子,道:“臣觉得,将沈大人秋后问斩,灭郑鲁的三族,杀鸡儆猴,已是足够。”
“不够,”彦初帝道:“倘若只是为了眼前,白塔心心念念的那一仗,那么短时间内压制住京中权贵,便已是够了。但大祭师……”
他直截了当的摊牌,因为他明白眼前这个看似云淡风轻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被欺骗,与这个男人说话,那便用最直白的真话:“大祭师与玟天姬在打完仗后,大概就会离京吧。而你们一旦离京,白塔退出权利顶峰,你们无欲无求,更何况军权会被控制在你们的手里,因此你们什么都不怕。”
云赋意味不明的哼了一下,然后道:“我和阿瑶确实会离开,而白塔则会退回到原来的状况……不管政事,意义只在于镇守疆土,陛下应该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背叛陛下的。”
“我知道,”彦初帝道:“你们这些年进入朝政,只是为了打好这一仗,毕竟现在经不得半点损失。而一旦打完,你们抽身而退,也没什么好怕的。但朕呢?”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白塔无欲则刚,便会如这几百年白塔通常的状况一般——不理政事,但手握军权,保护大梁朝的太平,同时也保证了自身的绝对安全。但彦初帝如今根基未稳,年纪尚轻,现在还能靠着白塔与世家权贵相争。但一旦白塔退出,他如何立足?
云赋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彦初帝说的是事实。京中权贵一旦反噬,那是挡也挡不住。
他们用姻亲与血缘组成了一个庞然大物,成为一个具有绝对权力的联合体。每一个家族都不能单单称为力量,但联合在一起,却是能让皇帝感到威胁的存在。
更何况是一个年纪尚轻,还未及冠的皇帝。
“他们未必便能使江山易主,”彦初帝笑了一下,眼中却是凉薄:“但他们却能够党同伐异,压制皇权,把他们自己捧在极高的地位。压制清流士族,让朕活得憋屈……就如,当年一样。”
“就如先帝在世之时,一样。”
先帝早年打压白塔,让白塔在征战中损失殆尽,祭司们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只留下尚且年幼的继承人。那时候白塔的影响力甚微,有好几年几乎都是在勉强挣扎,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世家在朝堂上相对。
而那几年,世家权贵纵横,先帝沉溺于九色,没有想到太多,但彦初帝回头看,却愈看愈是心惊。
那些年,世家权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