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早便是不惑之年,他也没有白塔祭司们那不老的皮相,岁月在他周身都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当他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半旧的外袍,倚着墙角朝阿醉笑时,那双桃花眼里仍反射着一种说不出的fēng_liú蕴藉,那一瞬间风华灼人,能让人忘了这儿是潮湿密闭的地道。
他笑着看了阿醉一眼,语调中竟带了几丝微妙的得意出来。
他说:“你看,我当年说得对。”
“在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一定会结束在你手里。”
阿醉没有说话,她沉默着走进去点亮了牢房里的灯。她那黑色绵延着的裙摆在地上拖出了细微的沙沙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反复回响着。
等她把所有的灯都点燃,她才开了口,声音中没有了往日的飞扬恣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悲伤寥落。她说:
“嗯,你赢了。”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但愿下辈子你投个好胎,别再不长眼,撞见了我。”
他们眼瞳中俱盛着那样复杂的情绪,说不清的哀伤。他们纠缠十几年,但时至今日,一切便将终于以最惨痛的结局收尾。而最后的一句话,竟是只愿来生不见。
他们俩在黑洞洞的牢房中对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久到林远恍惚都觉得自己看到了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那是太始六年的除夕,颜天姬一身素净白裙,在白塔的高台上跳着祭舞,裙摆迤逦,衣袂若春水,眼角捎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缠绵悱恻。他当时还是少年,站在台下,只一眼便觉得一颗心都攀附在了那个轻盈单薄的身影上。
也不知这一眼,便是十几年无望痴缠,苦苦追寻又求而不得的孽缘。
所以说,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或许那一年,最好便是没有那惊鸿一瞥。如此,她是白塔中高高在上的天姬,他是世俗里手握大权的皇帝。
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两不相欠,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