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释言的心里“咯噔”一下。
顾迩雅这般的爽朗无拘,自己人生里至关重要的一件大事,可以说是最大的一件事了,毕竟是婚配,关系到了整个后半生的幸福,关系到了她的情感从此流往了何方,关系到了她的日常由何人何事构成,关系到了她的喜悦该与何人分享,生命中不得已发生那些沉重到她的瘦弱肩膀无力承受之事时、又有何人来与分担,就是这么大的一件事,她竟托付在区区一个小橘子之上,就把自己给卖了。这不禁叫白释言哑然失笑,是了,这就是他从小到大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那个女子了,这个世上,只怕是再也没用旁的人在面临着婚配一事之时,会是如她这般的反应了。这世上,再没有旁人可取代了她去。
可顾迩雅这般的爽朗无拘,让白释言在心里绽开了一阵狂喜、释放了一阵暖意的同时,却也犹然的升腾起了一股子羞愧之情来。所有自己之前的扭捏和遮掩,关于那跨越不过的释乐突然逝去的心结,关于那个突如其来、让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孩子,被放在了顾迩雅这般的坦然之前,显得是那样的不可爱,让他自己都会忍不住唾弃了。
面对着顾迩雅的这样一个要求,他恨不得忙不迭的点头,一刻也不犹豫的道明了自己愿给她剥一辈子橘子才好。不过等一等,心里升腾而起的这一股子羞愧,让他再不能容忍自己有半分的犹豫和遮掩,一定要如顾迩雅一般坦诚对待自己的心意,把自己的全部心结说予了顾迩雅听。他忽然之间顿悟到,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顾迩雅的存在,他白释言,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个世界上不该有“我”,应有的该是“我们”,该是他和顾迩,他总希望顾迩雅第一个想到和找到的人该是自己,这在他心里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当顾迩雅那一次在白家小侄子走丢之时、竟会因她与白释言在别扭着,而忽略了白释言、第一刻去找了宋临求助,那件事虽然不大,却在白释言的心里造成了极重的打击,因为在他的心里,他与顾迩雅早就是一体的啊。这样的顿悟,却叫白释言的心里更为羞愧了——面对顾迩雅的事情时是这样,那为何在面对着自己的那些子混事之时,自己却一门心思的想着所谓自己担下,事实上却是根本剥夺了顾迩雅知道真相、和让她自己能够去做决定的权力呢?
白释言再不能等了——本来想着,突然间冒出了一个孩子,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一定要挑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对顾迩雅言明,必须是在顾迩雅的心情不至于太好也不至于太糟的时候,毕竟如若她心情太好之时,自己哪里会忍心破坏了一系列沉重之事发生之后、她那难得的没有顾虑的欢愉一刻,而如若她心情太糟,自己又哪里舍得去给她雪上加霜?还必须是在没有旁的大事发生的时候,让二人能够聚集起全副的精力,在尽量平静的心境之下,来共同的面对和承担这样一件对他们来说太重太大的事情。可没有料到,左思右想,千挑万选,白释言却挑了一个可能是最不恰当的时机对顾迩雅坦诚这件事:
“迩雅,有一事我必得先告知了你不可。在这世上……我还有一个孩子。”
那一刻,白释言刚刚求了顾迩雅与他成婚,顾迩雅眼看着就要应承了,她声音里那几乎掩藏不住的笑意,昭示着她的满心欢喜。而两人的姿势,还保持着之前的亲密没有变动,顾迩雅的一只手搭在白释言的肩膀上、不让他乱动,白释言的一张嘴,紧贴在顾迩雅的耳畔,而顾迩雅温软的鼻息,也依然吹拂在白释言的耳垂之上。白释言很难想象,这般亲密的姿势,如若顾迩雅听到了这一消息之后、决心这后半生从此不再搭理白释言半分,让两人的关系从此一刀两断,该是何等的尴尬啊。
在话已经冲出了口之后,白释言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挑了一个多么不恰当的时刻。
他的一颗心又在狂跳了,不知道顾迩雅接下来会做出甚么样的反应来?会狠狠的推开他,愤怒的咆哮着叫他滚出去、从此不许再踏入顾将军府半步?还是……她会哭?如若她哭了,那么自己还有资格、去帮她轻轻擦拭滚落的泪珠么?还是现下里任何的触碰,都只会惹来她深深的嫌恶?
顾迩雅不过犹豫了半刻,落在白释言的心里,却只觉得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长到他几乎已经不能承受心底的那一股子焦虑和紧张了。
正当白释言觉着,他的一颗心轰鸣着跳动的声音,盖过了窗外侍婢们轻巧走过的脚步声,盖过了枝头鸟儿的鸣叫声,甚至盖过了耳畔顾迩雅的呼吸声,不止息的惊雷一般持续的响声大作,叫他甚么旁的感官都要失灵了一般——
这时,顾迩雅的声音终于在白释言的耳边响起了。她轻声问:“甚么孩子?”
白释言如蒙大赦。顾迩雅的这一问,不过四个字,却说明了很多很多。说明她至少还有能力保持着理性的思考,没有因着羞愤完全的昏了头,说明她至少还愿意给白释言一个解释的机会。
于是白释言再没有半分隐瞒,把长公主对自己下药之事、把那已诞生在世上的孩子的来历,尽数说与顾迩雅听了去。
不停歇的说完了这一大段的遭遇之后,白释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好了,白释言的心里想着,接下来,顾迩雅就要狠狠的推开自己去了。
他只觉得那是自己合该承受的结局,心里没有气恼,却升起了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