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蹲下身去拍她的肩膀。
“你猜这是什么?”
她把麒麟珠递到柏寒面前,想要安慰她。茫茫夜色中,珠子散出若隐若现的微光,灼目的赤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长生将麒麟珠放在柏寒掌心,用力握紧她的手。
“我拿到它了。君侯有救了。”
柏寒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的脸色发白,手亦是冰冷的,执拗着又去磕头不敢再看长生的眼睛。
“主子……”
长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以往就是再难捱的时候,柏寒也从不会这样。她并非长生那类感性的人。身为一个女子,一没有天阙世家那般得天独厚的优势,二没有君侯这等高人指点只靠战场厮杀,能有如今的造诣实属难得。
她吃过的苦,怕是不会比长生少。有很多次,都是她的坚韧给了长生咬牙苦撑的希望。
“发生什么事了?”长生问道。
柏寒的身体有些颤抖,前额紧贴地面不肯起来。长生看见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泥土里。
她直起腰,朝柏寒身后看去。大公子带着一帮人站在不远处,脸上表情十分凝重。
她感到呼吸有些不顺畅。
“是不是阿生?他情况恶化了?”长生一把抓住柏寒的手臂,“还是,还是玄冰没用了?没关系,我已经拿到了麒麟珠……”
柏寒几乎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回答。
“主子,奈何船被毁了。”
长生愣了足有两三秒。
“不可能。鬼手蔺的船从不上岸,外人即便要找到它都难于登天……”
“主子!”柏寒猛地打断她,抬头,有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坠地。
“什么都没了。玄冰没了,君侯……”她咬了咬牙,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用辞。她生怕再多说一个字长生就会撑不住彻底崩溃。
长生的眼神开始变得慌乱。她仍是不相信,盯着柏寒良久,又去看大公子。两人隔着这么远,大公子却忽然害怕了她,躲躲闪闪逃避她的视线。末了,干脆微闭双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用力甩开柏寒折身去找大公子的马匹。
“不可能。非我亲眼所见,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双眸已是冷得骇人,完全没了理智。柏寒见状起身拼命拦她,被她一脚踢中肋骨,仰面倒在地上。
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
柏寒知道君侯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会更不可能撒谎。可长生就是无法说服自己,也许阿生随沉船落水,也许他被潮汐推上了岸,也许奇迹会发生有人正好路过救了他。
她没空去想那是忘川的往生之域,也没空分析到底是谁毁了奈何船。她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赶回忘川去,不管来不来得及。
可她甚至都没能摸到拴在木桩上的马缰绳。她忽然觉得双腿无力,一手捂紧胸口,靠着树干就倒了下去。视野变得模糊,低垂的夜空不停在眼前盘旋,她茫然向四周找寻,看见大公子啪地一声合上了那把黛青折扇。
这味道她还算熟悉。是一种能让人忆起过往的迷香,名叫前尘。大公子喜欢藏一些在扇脊中防身用。
所有的不甘与愤恨都逐渐化作泡影,疲累夺走了仅存的意识。透过一层浅薄的水汽,她看见雪发玉容的翩翩公子站在那儿,逆着阳光,他脸上的笑容足以令所有人心折。
“阿桃,你在写些什么?”
他好看的手指翻开册子,细细念道。
“有匪君子,如圭如壁……”
长生微微扬起唇角,阖上了眼帘。
***
魏国金城,踏雪垆。
北境以北,便是在春夏季都少有炎热天气。到了寒冬,漫天大雪能延续长达小半月。
不过好在这里与西北异域接壤,商贾辐辏,货市林立。尤以名冠天下的,当属昼伏夜出的金城鬼市。
踏雪垆,便是鬼市最大的歌万种。那里来往接待的大都是千金豪客,每到岁末花魁游街时,能引得万人空巷,丝毫不比大晋王城点绛唇差。
长生是在踏雪垆最大的一处阁楼里醒来的。她在榻上躺了三天,听着外面笙箫太平,嬉笑嗔语,少女时而追逐着跑远,地板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她一日三餐不少,温补的药膳也按时吃。只是柏寒每次同她说话,都感觉像是对着空气一样。她明明在听,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回答,却让人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奈何船被毁的同时,歧不言也不见了。
没有丝毫预兆,也未曾留下书信。有人说事发当天,见他雇了摆渡人驾船驶入忘川。他本就是个外人扎眼得很,这样的巧合由不得大公子不多想。
坏就坏在鬼手蔺和两个药童不知去向,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得知。
大公子也问过长生,是否怀疑过歧不言。长生想了想,还是摇头。
仿佛在她记事以前,歧不言和君侯就已经是故交了。隔三岔五的,歧不言总能找到机会下山,想办法给长生带些新鲜玩意儿。八卦玲珑锁,星辰十方盘,都是他在天宫藏经阁比着书中记载还原出来的。他轻易不愿推算长生,他告诫她人性复杂变化多端,即便能够推演出这一刻,也无法预料未来的走势。
有时君侯不在,他也会净手抚琴,弹出的曲子十分惊艳,竟也不比君侯逊色。
只是后来她日渐长大,冥冥之中对待他二人的感情有了微妙的不同。从那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