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舍破败倾圮了,有的像是因废弃而失修,有的则像是被住户亲手拆掉了屋顶,一路上几乎没有看见一面完整的玻璃窗,但在这些似乎无法居住的破屋深处,居然能依稀看见一两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的脸,因听见马车声响而好奇地探出来。

一路上很难见到几个人,只有几个穿着破烂衬衣的小孩在撂荒的别伊苏格河岸上放牧几头瘦牛。

多年没有平整过的土路令马车大幅颠簸,我的屁股在车厢板上撞得生痛,见剩下的路程不到半俄裡,便要安托什卡勒住三匹瘦骨伶仃的马,让自己下地走过去,这个闻起来像是渔民的车夫帮我搬下皮手提箱,抬了抬参差不齐的氊帽沿,便驾着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蹦蹦跳跳的马车走远了。

现在正是烈日当空的午后,我戴上学生制帽遮阳,一隻胳膊上搭着外套,另外一隻拎着手套箱一瘸一拐的走了半俄裡。

我久违的家宅已经很近了,那红砖牆和灰铁皮屋顶的宅院,与我十岁离家时相比差别不大,只是外牆更加斑驳,攀附在牆面上的藤蔓更加茂盛些罢了。

我的汗水从两鬓淌到下巴尖,湿漉漉亚麻衬衣紧贴在身上,裹在靴子裡的足尖像是浸在滚开的沸水裡,鼻子裡也嗅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难闻汗味。

我穿上制服外套,把上下的衣服整理了一番。

这套去年裁剪的蓝色制服对于个头勐长到两俄尺三俄寸的我已经显得太小了,浑身绷得紧紧的,而且肩部和袖口已经绽了线,连我自己有时都觉得滑稽。

但母亲期待见到的想必是三年的正规教育培养出的举止得体绅士,怎能像个没教养的庄稼汉一样单穿衬衣去见她呢。

母亲果然坐在门廊前等我,身上的晨衣还是三年前送别我时的哪一件,但颜色已经从象牙色褪成了白垩色。

金色的头髮仔细地编织盘绕过,面庞上妆容精緻,比起三年前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两颊又消瘦了几分。

「托利奇卡啊,」她伸长纤细的手臂,抚弄我及肩长的金髮,「面貌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一样的孩子气。

头髮又蓄得这么长,简直是个美丽的少女了。

」在回家的途中,我一直在努力唤起内心的喜悦,生怕母亲察觉到我愁苦的神情而更加自责。

但真正见到母亲时,那种纯粹的欢喜和亲切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将前日裡哪些似乎断人肝肠的忧愁都荡涤一空。

我挺直了胸膛,「我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强壮的男人了,妈妈。

瞧瞧我的胳膊」,我挽起袖子,使劲屈伸了几下,努力鼓起小臂上的肌肉。

「我拼命锻炼,要在体育上不输给大我三四岁的同学。

」母亲微笑着把手移到我的胸脯上,又向下滑到腹部,大腿,中途甚至在我被紧身裤绷得微微凸起的胯间微微摩挲了一下。

「嗯,身子结实得很呢。

」母亲在热浪灼人的室外坐了太久,已有些疲惫了,我也觉得自己一身尘土和汗水,怕引起母亲厌恶,于是我们说了几句温柔的体己话之后,我就扶她进屋了。

老宅的前厅依然很整洁精緻,胡桃木的餐桌上铺着乾淨的桌布,只是上面的银烛台已经变成了锡烛台。

扶母亲进卧室休息之后,我又把行李放进自己的房间安顿好。

母亲的卧房和我自己的卧房也还收拾得不错,其馀的房间几乎都是空荡荡的。

我最后来到父亲的书房。

裡面居然剩下几件傢俱陈设陈设,我站在昔日裡父亲最爱伫立沉思的落地窗前,拨开帘布,俯瞰广袤的花园,那是我童年的乐园。

花园北侧的几株早在人们定居之前就已矗立于此的参天大树依旧忠实地并肩洒下遮天蔽日的浓荫。

从别伊苏格河引来的水渠自盖着浴室和厨房的花园的西南角进入,沿着花园边缘环绕半周,穿出篱笆流入了园外的庄田,那片地是我们的家僕耕种的,远远望去是一片难得的葱绿,算是今日所见庄稼长势最好的一块地了。

但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故去的父亲最喜爱的大片蓝色鸢尾花、鬱金香,连同修建整齐的草地全部不翼而飞,如今成了一片新翻的土豆和蔬菜地,母亲时常徘徊的凉亭倒是还在,孤零零地矗立在裸露的田地正中。

父母双全时那幸福而优雅的岁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不禁悲从中来,蜷缩在了一条积满灰尘的旧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阵凌乱的笃笃声把我从安稳无梦的酣睡中唤醒,这时已经是下午的四五点钟光景,西斜的阳光射进书房的窗户,已经成了昏黄色。

我揉揉眼睛坐起身,发现身下的沙发都汗湿了。

浑身的气味愈加刺鼻,被湿漉漉的衬衣包裹了好几天的皮肤奇痒难忍,急需好好洗个澡。

从厢房的窗向外看去,有一个健壮的女人正在从院角的柴堆裡挑出乾柴扔在地上,那笃笃声正是因此而发出的。

记住我认出她是瓦莲卡,从与母亲之前的通讯中,我已得知母亲为了节约开支,在家裡只留下了这一个僕人。

不,对我而言,瓦莲金娜·叶梅利亚诺夫娜绝不仅仅是个僕人,而是没有血缘的姊妹。

这个倔强的姑娘的母亲是我们家的女僕,一个一夜缠绵后就不知所踪的男人,让她怀上了瓦莲金娜,她在生产后就死了。

瓦莲金娜在女管家和厨娘的庇护下长大,也就被当成了干杂活的小女僕。

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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