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问道:“仇公子怎么说?”
陈江道:“他们本先找的是仇公子,但是仇公子气他们当初弃城而逃,闭门未见。说是要创作《汉王征戎图》,不让人打扰。”
古骜点了点头,道:“在汉中的时候,我曾让典不识就此事请教过仇公子,后来我与仇公子也谈了此事,仇公子当日倒是说过,戎汉混血的人,虽然在渔阳郡不受歧视,但是在草原上却是被戎人瞧不起的。”
陈江道:“正是,我派人查过了底细,这些人,该不会是戎人奸细。废太子此人性格还是太忌,他自己便是汉戎混血,却不允许军中有一个人提起这桩事,戎太子在老戎王还在的时候,不过就是说了一句:他是个混血之人。那废太子操兵就要和他打呢,据说两人便是因为这一句话交恶。这样看来,戎军两部,左贤王与右贤王,倒是都没有这些汉戎混血之人的容身之地。”
古骜道:“废太子要是真有筹谋,渔阳上郡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我们攻下。此番确是失策。”
“是。”
“……这些汉戎混血之人,既然是在草原上风餐露宿了一年,那必定是放牛羊为生?”
陈江道:“……据说是这样呢。”
古骜道:“既然放牛羊为生,他们那里,该有些好马罢?”
陈江道:“他们不仅有好马,据说还囤积了许多马料。如今渔阳上郡两地,共缴获戎马三万五千匹,这些汉戎混血所部中,据说好马也有两万匹。”
古骜想了想,道:“请那为首的进来罢,我见一见。”
“是。”
不久,一个中年穿着戎衣的汉子被请入了门中,那人一见古骜,便用熟练的汉礼向古骜行礼道:“小人刘之山,参见汉王!”
古骜道:“你抬起头来。”
“是!”那人抬起脸,却见他面庞方正,鼻梁笔挺,脸上带着沧桑之意。其容貌在中原人中算粗犷,在戎人中又显出一丝斯文,他下巴上长着一圈络腮胡子,目光中却没有戎人常见的暴烈,而是带了一丝中原礼仪之邦的儒气。
古骜笑道:“在外漂泊了这么久,行此大礼,又是何必?……坐。”
“谢汉王。”那刘之山见古骜和颜悦色,惴惴的心中不禁放松了些许,这下便隔着一张案几,在古骜对面小心翼翼地倚着边儿坐了。
古骜道:“恕本王孤陋,你叫刘之山,是父亲姓刘吗?”
刘之山道:“惭愧,小人母姓刘,父姓流尔朵那兮,便是山的意思。”
古骜笑道:“原来如此,刘之山这个名字,倒是文质彬彬。”
刘之山道:“多谢汉王夸奖。”
古骜道:“如今你部中人,一共有多少?”
刘之山道:“一万五千男丁,算上妇孺,一共四万。”
古骜道:“这四万人,在野外好生活么?”
刘之山看了一眼古骜,忽然扑通的一声在古骜面前跪了下来:“求汉王救救我们,我们在草原上已经一年没有吃过饱饭了。”
古骜道:“戎人以放牧为生,你们不做商以后,也放牧为生。他们吃得饱,你们怎么就吃不饱呢?”
刘之山眼中有泪,道:“放牧要的是牧场,我们哪里有好的牧场,好的牧场都给他们占去了,把我们赶到些贫瘠的地方。再说放牧哪里又有作商得的利多?”
“你想作商,本王知道,你也是为了部族中人生计着想,慈父心肠。你们以前能作商,是因为汉戎之间没有战争,互通有无,所以作商能赚钱。如今你看,渔阳郡战事一触即发,民夫到时候都要调上前线,就算本王能让你行商,那光景也不复当初了。本王适才问你,部众多少人?你说四万……四万人,在这风雨飘摇,战事既起的渔阳郡,作商怎么能养得活呢?”
那刘之山叩首道:“求汉王指点一条明路!”
古骜道:“本王待汉戎混血之人,与中原人一般,但凡信天道,尊礼仪,便一视同仁。此次本王征伐北地,除了收复故土以外,也不过是为了让耕者有其地,摆脱做戎人奴隶的凄惨之况;畜牧者有其牧场,莫被戎人欺压得连饭都吃不上。你也知道,本王寒门出身,自幼见过太多不平,因此早就立志,但愿天下就此一平,不分贵贱人人有食,一以贯之。不仅仅在北地如此,对世家也是如此,终有一日,本王期盼不分世庶、不分汉戎,都能以有德者为上,以蓄养生灵为首要。因此,本王有一个提议,你派一半青壮参加义军,妇孺留在渔阳,作为军属赡养,另一半青壮男子,为义军放牧,饲养战马,至于牧场,以后打下来就有了。在义军中,只要有功就赏,能加位进爵,放牧放得好,也能做官。”
刘之山俯首道:“汉王所言,人无分贵贱,皆以蓄养,说道小人心坎里去了,小人因这一身血统,不知受了多少凄凉冷落,不仅是小人,但凡汉戎混血之人,大抵如此……只是这参军之事……”说着,刘之山面露迟疑。
古骜微笑:“……你先回别馆去住着,好好想;想好了,再告诉本王。有什么疑问的地方,问陈江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