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在等待陵千山赴约之前,曾通过剑痕观摩少年自创的剑术练习。
当时唐远得出了一个结论:
选错了路,再怎么努力就都是无用功。
即使唐远注意到了——树干上将其贯穿的剑口——他也不打算更正自己的想法。
在某种意义上,他是对的,若是问陵千山自己,他练剑有什么用,恐怕陵千山也会回答说,不过强身健体、熟悉套路而已。
然而,这仅仅是陵千山自己也不清楚某些事实。
假设有无聊的有心人,真愿意用镜子来反射光线。当光笔直地穿过树干上的创口,他会惊讶地发现,光线掠过的树干、枝叶、乃至远处的岩石边缘处,都有类似的剑痕。
当时陵千山刺出的剑,其实贯穿了整座树林。
唐远做不到,五十六也做不到,这种事看起来根本没法解释。
幸也不幸的是,就连当事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它不需要解释。
但现在——
无法解释的事,再次发生了。
唐远准备杀死白狼的那个刹那,也就注定,唐远会荣幸地成为了吃螃蟹的第一人。
一抹清光,遽然跃至其间。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将被这抹清光夺去。
陵千山的剑已然逼至面前,唐远不假思索地便想出五十七种躲避方式,然而同时,剑路封死了一百五十七种后路。
所以唐远只能退,不断地往树林深处退。
但不管他退得速度有多快,剑锋依旧摆在面前,一点点刺向他的心脏。
唐远拼命催动、用来抵挡的金丝,接连不断被这抹剑光削断。
阻碍到剑锋的青枝绿叶,但凡有一点丁可能,便被这抹剑光搅碎。
陵千山的眼眸中不存在其他事物,那就等于在他与唐远之间,其他事物并不存在。
——在这生死关头,唐远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澄清。
他停住脚步不再尝试躲避,相反,他主动迎向剑锋。
血花飞溅。
长剑确确实实地刺穿了唐远的身体。
被喷洒出的血液所震慑,陵千山原本空无一物的异样眼眸,逐渐恢复平常。他略带有几分困惑地望向唐远。
剑身明明直没胸口,唐远却嘶哑地笑了。
“你知道做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对人的了解。”唐远自顾自地说道。
“不是书本上的了解,而是实打实地,将人当畜生一样,切开胸脯查看五脏六腑,丈量各个器官的距离,认识它们的形状,它们的功能。这是唐门必备的基本功,而我在这方面难得地颇有天赋。”
一根金丝,沿着唐远的手掌骤然弹起。
陵千山猝不及防,被金丝击中了麻筋。他下意识地松开手,推开脚步。
唐远的身体晃动了几下,勉强保持着平衡站稳了脚,然后抽出刺入体内的陵家副剑,将之扔在一旁,胸口血肉模糊,看似狰狞,实际却没有伤及根本。
而这时的陵千山,手无寸铁,对唐远再无半点威胁。
陵千山很快也明悟了这点,他起身扑向了长剑。
几根金丝猛然从草坪里探出头,灵巧地将长剑封在了地上。
见长剑无法拔起之后,陵千山旋转身子,不退反进逼近了唐远。唐远随之冷笑,他刚想驱动金丝,像束缚白狼那样阻止陵千山的脚步,胸口却传来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先天运气顿时烟消云散。
随后陵千山成功撞倒了唐远,两人好似愚笨老汉般地倒在了一起扭打起来。
当唐远无法使用先天元气时,陵千山便占据了绝对上风。他跪骑在唐远身上,连续数拳重重地崩开唐远匆匆架起的双臂。唐远心道不妙,咬牙闭眼做好了被重击的准备,可这一拳迟迟没能落下。
唐远诧异地看向陵千山。
陵千山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身体也随之抽搐。他几次举起拳头,都有气无力地没能挥下,作为即将获胜的一方,反而油尽灯枯奄奄一息。
“怎、怎么回事……”陵千山竟打起了摆子,他艰难地说道。
“哈哈,我知道了。”唐远嘶哑的声音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你能刺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人体内有着丹田气海,先天元气,故能运用元气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例如气贯其器,例如运功法门。但陵千山的丹田气海是空的,他没有先天元气,因此,当他做出常人无法做出的事情,所要付出的也绝非寻常。
他那一剑,消耗得该是他自己的生命力。
“你死定了。”被压在下面的唐远嘶声说道。
明明见到了曙光,却还是天命如此吗?
“该死的……”陵千山再也无法坚持,握紧的拳头也随之松开,他蓦地倒下。然而,好死不死的,在倒下的过程中,陵千山的手偏偏不小心拨开唐远脸颊上缠绕的布条。
布条下,并不是想象中凶恶的鬼面,或是烧焦了的狰狞皮肉,而是白皙娇嫩的、还带有红晕的脸颊。
唐远,不,应该是唐媛,她浑身颤抖、怯生生地挡住脸:“不、不要看我。”
声音出奇得甜美,软软的宛如稚子,有变化的不只是声音,就连性格也变得羞涩怕生,仅仅只是摘下布条而已,却是判若两人。
陵千山怎么想也想不到,她原来是母的。
唐媛慌乱地把布条勉强挡在脸上,再次用嘶哑难听的嗓音强硬地宣判陵千山的死刑:
“我要杀了你!不只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