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儿子相商的事她理应听着,却不能阻挠,因为男子汉此时有心死在沙场,谋断时她不可胡言优柔,更不可恣意参与,这是她处于军中和处于家中身份,所该做的。
她劝不动她心爱的这两个男子。
启吟张口想要询问,想要拒绝,却欲言又止。
他也知道,除了现在安歇的呼风关守军和羊角关残军,连同将要退守的虎门城士卒,如果没有父亲的这道计策,都会白白丢了性命,启留书愿意以一人性命换取百万平民士卒的性命,如此大义,他作为军士,此刻不敢妄言父子情谊,毁了父亲的决心。
但是他也不愿意开口答应......父子二人尚有活路,何必以死成就大义?
“爹,我答应不了”,启吟低头默默说。
他看了看自己袒露的手臂上的宇字图,面容失望。
唯有弱者,才被迫舍身取义。
“天地师亲,不可亵渎。我不敢违背爹的决意,却也不能亲手成就爹的大义,如果别无他法,那请爹娘颁下密令,然后随我出走。”
启吟竭尽全力想出一个办法,伸出手拉住父亲的肩头,抬头对父亲说道,眼中满是期待。
“全员当了逃兵,为了严明军纪,势必全部遭殃。只有一个将军出来顶罪,满城士卒才有活路。”
启留书轻轻道,拍了拍儿子有力的手掌。
牺牲士卒保留高阶念力师,是朝廷在如今情形下能做出的唯一保存实力的选择。
而他作为万千士卒的头领,他还有办法,那就是牺牲他这个高阶念力师,揽下罪责,从而让皇室找到替罪者,名正言顺地撤往虎门城之后,远离神头谷前的这最后一座关隘。
“冒传旨意,死罪。但你们都能活,就算是个好计谋。我身在林家,林家不退,我断然不能退却。”
林悠竹闻言心中一滞,轻轻牵住丈夫的大手,却是歉意笑笑,她是千金女,不是主事人,如今只能生死与共罢。
启留书紧紧攥住她的手,对她悄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计策。”
启吟从沉闷中回过神来,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计较,他心想到时候救了满城士卒后,有人来缉拿父亲,他只要唤醒红炎救走父亲,从此三人远走高飞,千邦万国任他们逍遥。
于是他只好出声应下,与父亲商议好了计策便鬼鬼祟祟,趁着夜色渐深而杨雄正在西门处巡守的空档,去盗取那卷密旨。
......
启吟一路小心翼翼,避开那些静静戍守,有些失魂落魄的军士。
等到了杨雄的那座军帐前,他却无处藏身,他不敢明火执仗闯进军帐,只好施展阵法。
只见他抬手一点空气,有无数细微不可查的水汽向他的指尖汇集,他的蓝色念力在感应太阴后,便明确是水属性,此刻施展一道小小念术,便引来无数水汽。
那些水汽渐渐凝成一道道明镜,被他安置在所过之处。
这是幻阵,不过只对那几个甚至于念力师都不是的普通士卒有用。
那些明镜立在通往军帐的路上,渐渐膨胀变大,彼此相连接,刚好将他的身形遮挡住,而那些静静站立的士卒仿佛没看到从他们面前经过的启吟,透过明镜幻阵,他们的面前空无一物。
启吟悄声走进军帐,轻舒一口气,幸好那些士兵实力并不高强。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杨雄处理军务的那面沙盘和书桌,上面的充栋兵书竹简、布帛宣纸实在太多,甚至于他用星门境的念力去小心搜查,都耗费了一盏茶时间,才堪堪找到了那卷黄绢密旨。
正当他把密旨收进手臂上的阵图准备逃出营帐时,却看到沙盘后倚着一面羊皮大纸,陈旧厚重,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身绕回沙盘边,低头凑近羊皮纸,借着帐中昏暗的照明石光,才看出这竟然是市面上少有的万国图。
绘有津庇卢大陆各色国家部落的一卷图纸,想来应该是远游异国他乡的那些行脚大客商所绘,进献给国中显贵。
虽然不知何年何代,不过这应该只是拓品,却也很是老旧,可能随军多年,被杨雄放在此处。
启吟有心游历津庇卢,却苦于年纪尚小和不知地理,父亲为他搜寻过一阵子,无奈买卖不了,也没遇到远来的商客,没想到却在这里被他发现。
启吟心想,我要与爹娘一起流亡,正好需要地理图,此次遇到不盗走,他日不知道哪里才能再遇见,于是伸手把万国图收进手腕上的阵图里,心中对杨伯伯暗暗道歉。
他收下后才起身,谨慎地沿着原路走出军帐。
他沿着明镜幻阵隔绝的那条小小通道,悄声走回暗无一人的角落里。
正当他要收回明镜的那些念力准备飞奔逃走时,一个高大身影拦在他面前。
此刻这里虽然阴暗,但借着星光和目力他还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八尺大汉。
虎目虬髯,正是杨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