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现在唯一能让更生觉得自己和每个正常孩子一样的原因,大概就是大家都生存在校园里的同一片蓝天下的假象。
那时候的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骑着自行车穿越过阴暗潮湿的弄堂,到巷子口买一份豆浆油条,与在自行车上系了个铃铛的送报纸的大叔擦身而过之后会迎面遇上送牛奶的阿姨笑着对自己说早安。
几乎住在这条弄堂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认真生活努力供孩子上大学的好夫妻。
每次更生看到她,都会默默期待着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妈妈也能像她一样对自己笑的温暖明媚……
一定是会幸福得感觉要飞起来了吧。
出了巷口左转三分钟之后就是截然不同的风景,那是属于现代化的繁华的车水马龙的世界。
大厦上的每一个窗口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像堵在行程中的铁壳子发出的刺耳鸣声,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生畏,有人爬得头破血流也想在这样的地方站稳脚跟,比如现在看到的每一个行色匆匆西装革履的人,而对更生来说,这些都是他想要更靠近更了解的光景。
就像是万花筒,更生每天不仅仅能感受到阴暗的弄堂和辉煌的大街,还能穿越学校大门前那条在两侧种满了紫荆树的熙熙攘攘的学子路。
紫荆花开得正艳的时候,更生会骑得慢一点,因为风吹落花瓣的时刻,如诗如画。
等他坐进教室里,那一瞬间的恍然,让他感觉人生如戏且寂寞如雪。
正因为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体验这短短的路途中的人生百态。
老弄堂里的悠然自得,水泥森林中的拥堵紧迫,校园中的无忧无虑。
更生多想把这些都画出来,用泼墨洋洋洒洒,抽象地将这些千罗万象展现给任何一个人,顺便偷偷将自己的无助与迷茫还有那难以启齿的寂寞也藏与其中
更生并不奢求有人懂,只是想要倾诉,以任何不用开kǒu_jiāo流的方式,将所有的不好的情绪发泄个酣畅淋漓。
他觉得自己很可悲,就像母亲常常质问的那样。
当然他也不仅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为什么我会存在于这个世界,意义何在,或者说,有谁在乎。
他......并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因着淡漠孤僻的性子,所以没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在学校成绩既不优异也不似那些坏孩子般肆无忌惮充满了存在感。
他有时候感觉自己甚至连影子都算不上,像空气一样透明的,但空气远比他重要得多。
更生时常会想,如果他哪天死了,估计也只有妈妈会察觉吧,她是他的唯一。
然而这个唯一,并不重视自己,甚至是,对自己厌恶至极。
更生自暴自弃地在心里念着:“我想要一个朋友,一个跟我一样的可怜虫,能和我一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舔伤口的朋友,至少这样,彼此消失了,会有人发现并为之遗憾。”
遇到温余的那一天,更生就想起了自己那句在心底默念过无数次的祈愿。
但他并不会天真的相信这是上天对他的拯救,她更深信不疑的,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的交易。
他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可怜虫朋友,同时,这个朋友会将他拖进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缺钱吗?”
这是温余对更生说的第一句话。
而那时的更生正倒在地上,压在腿上的自行车轮还在打着圈,链条发出的碰撞声伴随着锥心的疼痛令更生涌起一阵强烈的耳鸣与眩晕。
再醒来时更生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医院里,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更生简直不敢相信骑自行车被一个骑摩托赛车的女生撞晕之后,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像极了酒店的房间里的事实!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撞倒自己的元凶出现了。
“我还在想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正准备先将你扔在房间里出去吃了晚饭再回来。”
女生的语气像极了对朋友说我先出去吃个晚饭你自己先玩着。
更生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超速行驶的是她,被撞的人是自己,腿受了伤不把自己往医院送反而扔进酒店里。
更生有些惊慌地想,难道是碰上了人贩子?可为何自己不仅没有被五花大绑,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他和这个陌生的女生?
“你是哑巴吗?”女生见更生紧闭着嘴巴不说话,用微怒的眼神瞪着他。
“我不是碰瓷的,也不要你赔医药费,我自己能走,你能放我回去吗?”更生强压下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地说着。
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精神折磨。
“你在胡说些什么?”
女生皱起眉头,看似诚恳地解释道:“对不起,是我开太快了,不过你的腿没有什么大碍,没伤着筋骨,但外伤挺严重的,那么大个口子要注意消毒和杀菌,不然容易感染,我已经帮你上药处理过了,抱歉今天出门急没有带钱包,所以没法子送你去医院,刚好我在房间里备了外伤的药,就把你带回来了。”
“谢谢...”更生将信将疑地对她点点头,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明显能感觉到隐藏在纱布下的伤口会很轻易地随着自己的任何一个动作而扯动到撕裂的皮肉。
“我叫温余,温暖的温,多余的余你呢?”女生很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
“更生,夜半三更的更,出生的生。”
他连姓氏都没有,因为他生在半夜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