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太平心中揣着的那些疑虑、那些猜度自然也就一倏然的做了涣散,她不得不从长计议起一会儿怎样与李旦、与隆基说话。
隆基起身向她行了个礼。
太平一恍神,向他点点头,即而又对李旦行礼问安。
旦摆摆手:“今日咱们自家人聚在一起饮宴闲聊,就不要过分的拘泥礼节,免得都疏落了!”
二人便心照不宣的入了坐去。
太平瞧瞧天色,离晌午用膳时还有一小会子,心思且动,便又对旦颔首道:“既然是一家人说话儿,臣妹觉的还是边饮茶边聊天更好一些,用膳便免了吧!”
旦点点头:“古训有道,‘食不言、寝不语’,妹妹说的极是。”便转目对身旁的宦官做了个示意。
那机谨的人儿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忙不迭下去命人上了茶点,后又退至一旁,并不叨扰这三个人饮茶说话。
看着眼前神色凛凛、却怎么都有些强撑出这坚强外在之感的太平,隆基心口滑过了一痕波澜,可更多的是这阵子以来对太平的步步紧逼而一再隐忍、让步中生就出的怨愤!
但是又很作弄的,说是怨愤,他又似乎做不到认真的去恨她,故而这便铸成了他的一再谦让、她的乘胜追击:“公主这阵子以来,倒是比往日愈发光彩照人了!”唇畔微勾,他声音有些轻慢。
话音听起来不是很舒服,太平知道他是在暗损她这阵子与他斗法的劳碌奔波,旋即敛眸徐徐,那笑意不达眼底儿:“咳,哪儿能呢!三郎长大了,姑母却老了。”尾音飘幽幽的,刻意强调了“姑母”这两个字,有心提点他自己虽然比他长不了几岁,却毕竟是他的姑母,只这身份便能够压他一筹。
太平话里什么样的意味,隆基自然是听懂了。也不急着去接她的话,自顾自颔首端起茶盏:“岁月不饶人,这年岁越是往上走,便越是比不得当初年少时的那一份精力。”茶盏凑于唇边抿了一口,目色未动,“姑母还是多注意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才是!”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她,这阵子以来你的动作已经够多了,该安生些了!
“呵。”太平讪讪一笑,明白他的意思,亦抬手斟了一盏茶,袅袅茶烟中她侧了侧目,“精力是不如从前,但是走过的路多了,也便知道怎么打理着些。倒是太子,年少气盛可别竟日就想着玩儿。朝政这边儿该管顾的地方啊,还是得帮着你父皇分担着点儿!”婉转的就把话锋给转了过来,字句间对向了李隆基。
隆基听出了太平话里这双重的意思,一来是告诉他不要去质疑自己摄政的权利,她的那份资历摆在那里压他一头是没话说的!同时也是在旁敲侧击的向李旦打了小报告,说他这个太子到底还年少,还只是一副孩子心性,成天就只想着玩儿了。
说道起这玩儿,隆基的马球功夫委实不错,这马球运动可谓风靡一时,中宗时便有吐蕃使者与大唐进行马球比赛。大唐本是马球的起源地却不敌吐蕃勇士。就这时,李隆基领队上场,马上身影矫健、英姿洒沓,挥动球杆灵动非常,那俊朗的身影如风如电,风驰电掣策马纵横,所向披靡,屡屡击中对方球门,令中宗李显大为赞赏!
时今李旦登基,他的马球瘾不减当年。
三郎沉醉马球且精于马球是公认的,说起来他这兴趣也是个着实健康的兴趣,无伤大雅。可自从被太平公主盯上,数度拿这个说事儿之后,他便克制了自己这球瘾,不留给她半点儿可供拿捏的地方。
一旁李旦听到这里便有些坐不住,妹妹跟儿子二人这不多的几句话里,别样的味道任谁都能嗅的出来!这才坐了没一会子,就已经暗暗的交锋数次,着实令李旦无奈。他煞费苦心的召了妹妹跟儿子来这里聚聚,为的是和解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眼下看来,莫说和解了,似乎缓解都是不大可能的!
故而他不得不从长计议,搬出了第二条心中计划好的方针:“有术士告诉朕,近来要发生政.变。”倏然的一句,不加情态。
隆基与太平铮地一定,不约而同!
他二人正在大玩儿文字游戏,一来一去相互贬损的不亦乐乎,兴致上来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忽略了场合时宜。这时冷不丁的就听李旦这么一句,着实跟着一个激灵!
隆基这阵子煞是敏感,不知父亲突然说出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有兴兵宫禁之事,那么首要的矛头指向就是他这个太子,决计的!父亲这么当着他的面儿如此公然的说了这么句话,是否有敲山震虎之意、又是否对他再度生了戒心?
不好说,毕竟那唐隆政.变带给父亲的阴影太大,且带给父亲的震撼也太大。若说父亲从那之后就对他这个儿子生了戒备,委实是有可能的……不,是一定的!故而时今,这是又要找他秋后算账摆了鸿门宴?
而太平这边儿的心思亦是惶惶然的!心知道那“有人说”暗地指向的就是自己,自己昨不才引荐了术士,告知李旦五日之内有大军入宫之事?
她之所以忐忑难安的是,昨天李旦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他是不信的、且是抵触的。那么时今堪堪就重提了旧话搬出这么件事儿,可见那矛头指向的,该是她太平公主才对!
不过,事态的发展并没有他们两人想的那样严重。李旦的神色与表情都没有摆出肃穆和凛冽,依旧是这平和无比、又慈祥温暖的模样。
旦不缓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