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陡一心安,隐隐寻味着父亲是向着自己,到底是向着自己的。
可太平面上的神色不止是惶然,李旦这句话才一落下来,她整个人都是一垮!皇上如此直截了当的就点了出来,那是心怀不轨之人在挑拨离间,这所谓“心怀不轨”之人指得自然是她了!
太平的异样,隆基有所察觉,其实不用想都明白这对他发难的人会是谁,即便不是当面的发难,那背后的主使也一定是太平!他倒没诧异。
空气就这样倏然便凝固,冷凝间起了微微的尴尬与隐隐的肃穆。
李旦姿态悠然,神色自然、口吻顺势:“故而朕决定让太子正式监国,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免与一些轻微的惩罚,都由三郎全权决定。”转目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来,那些异心人看到我们父慈子孝,其心自然也就安分了。”又看向太平。
这事关重大的举措就此一锤定音!如此兹事体大的事情,就被李旦这样云淡风轻的给言了出来。
以至于隆基、太平两个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因为来的太突兀,太令他们不敢相信!
最先反应过来的,似乎是隆基。他血脉里有一股沸腾的暖流在不断漫溯,心境变得有些激动:“父皇如此器重儿臣,儿臣实在感动,实在是……”他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对李旦跪一跪、拜一拜。
被李旦拦住。
旦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太子本就与朕一体,若不器重你,岂不是质疑父皇的眼光?”这话又说的颇为贴己了,退去了皇帝身份颇为禁锢的那一抹疏落,变为父子间自然而然的亲昵。
隆基便明白,父皇此刻不愿自己与他拘泥在君臣之间,便笑笑,看定李旦,重重的点了点头。
太平面色素白,一时不能发出一言。
这还并未完,李旦那氤氲在心的举措,远不止于此。太子监国不过是他构思的一部分。
旦重又看向太平,似乎这话便是说给太平听的:“时今政局不稳,为防止节外生枝,朕决定将成器、成义调往地方为刺史。”颔首展眉,“皇妹嘛,你先去洛阳呆一段时间,等过阵子时局安定,你再回来。”声音并不逼仄凛冽,言的倒极周成,看起来并无甚不妥帖处。
“什么?”这话才一出口,太平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一股脑的跑出来再也按捺不住,她惊惧并存,“皇兄这是要把臣妹流放么?”急急然起了身子,凛凛的便是一句。
旦依旧气定神闲并无半点儿起伏:“怎么是流放呢,朕是体恤妹妹,怕你在这长安混沌的政局里惹了烦闷,故而权且先往洛阳住上一阵。”抬目道,“那里算来,也是我们的另一处故乡了,委实也是好去处。”这是李旦一贯最擅长的,平淡中见真章,柔和里显锐利。
隆基心思也是一定,很快便了然。他明白的,一定是自己的人按着自己的意思,奏请了父皇……而父皇也很乐得配合,是顺应了自己的意愿,完全遵照自己的想法在执行了!
太平此刻那头脑委实是凌乱,一时间只剩下成阵的混沌:“可是……”
“好了!”旦压着她的话尾,并未给她多加言语的机会,旋即也起了身子,转身向里间走去,“朕乏了,你们径自退下吧!”那生波的阳光灌窗而入,耀在他灿灿然的一道明黄袍袂上,无比庄严、无比庄重。
那是不消言语、隐隐流露的威仪。那是,天子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