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远胜的犟脾气被杨昆这句话激了起来。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杨昆,义愤填膺地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有钱就能一手遮天!县里讨不了公道,咱们就到市里、省里、京里去告,就不信这个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这几句话含愤而发,嗓门很高,引得院里的王波和姜涛也纷纷看过来。
杨昆没生气,他知道,宋远胜这话已经不是在讨论问题如何解决,而是有些质气的意思了。
“上访?行啊,腿长在你们身上,我管不住你们,不过在这么做之前,你们最好先找那些老上访户取取经。”杨昆靠在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把县里那帮专门干截访的人想得太简单了,一次或许没人注意,第二次、第三次……你们前脚出门,后脚就会被人盯上,上不了火车就能给你们截回来!”
“抓到局子里,关上几天,没日没夜地接受思想教育,写悔过保证书,人受罪不说,费用还得自理,工作、生活,方方面面都要受影响,甚至还会连累亲友,搞得天怒人怨……”他嘴角挂着一丝带有明显嘲讽意味的浅笑,看着宋远胜问:“假如真有什么天大的冤情也算,为了年轻人一时胡闹,值么?”
宋长胜拉拉他兄弟的衣服,“老二,嗓门小点,坐下来说!”
见宋远胜还想再争,杨昆摆了摆手,“你先消消气,咱们今天不是坐这吵架来了,争得脸红脖子粗也解决不了问题,就事论事地说,我替何平做回主,除了医疗费用,再赔你们1万块钱精神损失,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1万……虽然比心理预期少得多,不过粗算一下,也差不多顶上两口子一年的工资加奖金了——还是纺织厂效益最好的时候——宋长胜有些心动,拿眼神向他兄弟询问。
宋远胜明白大哥的意思,只是听杨昆随口就将数目涨了一倍,他就忍不住想:再坚持一下,是不是还能再涨点?
哥俩的眼神交流逃不过杨昆的眼睛,他笑着朝他们摇了摇头,“别再讨价还价了,钱,我不会再多给,不过能帮的忙,也一定会帮。”
他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人轻易不许诺,但说过的话绝对会办到,这个承诺,是多少人拿钱都换不回来的,我的诚意放在这,领不领情,那是你们的事。”
一番话恩威并施,老哥俩彻底没了脾气。
宋长胜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咱们都是土埋脚脖子的人了,争多争少,自己也落不了半点好处,还不是想让孩子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实话不瞒你说,我也劝过小芳,让她早点把孩子打了,可她那脾气……唉!”
杨昆知道,他这么说,就等于接受了自己的条件,同时也表明了另外一层隐情,那就是老哥俩这么闹,多半还是出于宋玉芳的坚持。
从他的话里也不难听出,宋玉芳似乎对何平还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借着怀孕的机会跟他重修旧好,只是老哥俩说话办事的方式实在有待商榷,事情越闹越僵不说,也彻底断绝了何平回心转意的念头。
对于她的想法,杨昆可以理解。
在现实中,在网络上,他见过、听过太多的女孩,仗着年轻、有几分姿色,想着傍个有钱人,以为哪怕不能明媒正娶地一起生活,也能过上日进斗金的逍遥日子,却往往只是被人日进斗精而已。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宋长胜为人父母的苦衷,问他:“方便的话,我想跟小宋见一面,劝劝她。”
宋长胜就扭头看他兄弟,宋远胜见大局已定,也不再坚持,微微点头,说:“她这几天就住在我家里,离得不远。”
推门进屋时,宋玉芳正在看电视,见杨昆进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站起来,嚅嗫着叫了声“昆哥”。
杨昆朝她小肚子上瞅了一眼,时间还短,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迹象,再瞅瞅她脸上,也没有太多悲戚的表情,便回头看向宋远胜。
宋远胜会意,“你们聊,我出去抽烟。”
杨昆摆手示意宋玉芳坐下,问她:“怎么样?”
这话问得有些笼统,宋玉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了一下,才小声答道:“还好,就是一个人窝在家里闷得慌。”
“嫌闷就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杨昆没急着把和宋长胜商量的结果透露给她,而是意有所指地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宋玉芳不答反问:“是何平叫你这么问的吧,你今天过来,也是替他传话来着?”
杨昆只是看着她,没有否认的意思。
看到他的表情,宋玉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叹了口气,问:“他是真不打算要我了?”
杨昆慢慢摇头,“你能猜到的。”
宋玉芳当然能猜到,从上次闹得不欢而散时何平没有低声下声地回来求她,从她爸、她叔到烧烤店里闹事至今他一直都没出现,她就已经猜到了。
她只是想不通而已。
为什么他当初对自己百依百顺,到后来却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顺口就问了出来。
感情方面的事,尤其是别人的感情问题,昆哥自认无权置喙,斟酌着说道:“感觉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她身上的各种缺点都可以变成优点,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这些缺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心里怨气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