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身在美人扶座上,优雅地拣着盘中的甜食送入檀口,感受甜浆在口中丝滑晕开,这样的发腻的味觉刺激,他甘之如饴。
“督公,这里是内阁昨日送来的公折,有通政使司的各省题本,有京城各衙门的奏本,还有六部日常奏本,该披红的都在这儿了,内阁已经拟了条陈回复,就差咱们司礼监的大印了,您看要不先给处理一下?”
“都有些什么事儿?念来听听”
戚无邪慢条斯理的咀嚼,眼风之下,人皆寒蝉若噤,胆战心惊的小心伺候着:
“是,通州知府陈桥生请折,说是要让户部拨款项三十万两白银,充作江南粮道押送夏已经准批,并无分歧”
“通州……国库有多少银子,马嵩老儿心里不清楚么?开年议定的款项出处本座都批了,怎么不知道户部竟还有三十万两闲银?真当越活越糊涂了。且说说,挪用了哪儿的银子?”
拍了拍手里的碎屑,戚无邪声线慵懒。
“回、回督公,是挪用了今年疏通大运河的工头款,马嵩说疏浚河道不是一朝一夕即能做完的,江南的粮食还得走陆路上京,若少给了这一笔钱,粮道罢工,夏粮就不能准时抵达京城了。”
“呵”他轻蔑一笑,深眸流转,皆是不屑:“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夏粮从江南运到京城得多少人?怕是粮还没走到通州,就让他们吃完了吧?白吃得米粮不说,还有脚力银子赚,内阁真是好谋断,这种馊主意还敢送到本座这儿来批红?”
“那、那依督公的意思……驳回?”
戚无邪并未应声,只宽袖一扬,将奏本扫到地上,明确的表达了他万分不屑的态度。
“可这夏粮若到不了京城,鲜卑贵戚子弟好几万人还等着……”
“他们若吃不上饭了,本座在东厂摆宴,活不成的拒来吃”戚无邪摆了摆手,示意到此为止,他不想再在此事上多费口舌,再没了听下去的兴致,只悠悠扫了奏本堆一眼,就喝令退下,改明儿再瞧。
亭子中的人退了一半,他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狐裘大氅,迎面微风,任由青丝从扶栏的间隙中垂落,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点起一圈水纹涟漪……
死寂的生活了无乐趣,有些人轻浮得像着吹面杨柳风,只滑过水面,连一泓春水也吹不皱,有些人却像这泼墨青丝,一头扎进水面之中,泛起不大不小的波澜,并不打搅,却如春意撩人,痒在心里。
想了姜檀心那张俏丽的脸,戚无邪不着痕迹得皱起了眉头,一丝困惑凝结成了另一种绝美风情。看向身边那一溜儿捧食的小太监,他的目光落在了至末的那样东西上——两支糖葫芦色泽诱人,正静静得躺在雪白的瓷盘中央。
捏起一支来,戚无邪细细端详,他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糖浆味,不同于往日所食的甜食那般细腻,它是一股不可名状的酸甜。
凑在唇前,他伸出舌尖轻轻一舔,一丝酸舔蹿入口中,眼眸半阖,这样的味道甚合心意。
“参见督公!”
姜檀心一路飞奔而来,身后追着一片想要抓捕她的巡夜侍卫,终于寻找人了,她奋力一声大喊,声如擂鼓。
可怜的的戚无邪只尝了一口,在听见姜檀心声音的时候,他手一抖,糖葫芦噗通一声,就坠进了池子里。
不是发丝末端起的小涟漪,姜檀心的出现,注定要像一颗大石头,不砸破他的一池寂水决不罢休。
太监服被大火烧破好几个洞,脚下靴子一路擦着飞溅的水汪子,已然湿了一大片,姜檀心满脸漆黑,狼狈非常,清澈的眼珠子提溜转动,她跑到沧浪亭中,猛得跪在他的面前,喘着粗气指了指身后跟着跑来的那队侍卫。
“退下”戚无邪浅叹一声,神色施施然。
“督公这个小太监……”
“本座说了,退下,还有,本座是大太监”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戚无邪难得一本正经的重复一遍。
“噗嗤”姜檀心忍笑失败,想不到这个火急火燎的当口,还能听见这般好笑的话。
人一时间都退了个干净,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夜风微凉,戚无邪只是静默盯着她看,不知再想什么,揉了揉跪着发疼的膝盖,姜檀心心一横,决心冒险开口。
“奴才有一言死谏!当今圣上膝下子嗣绵薄,不算那几个夭折得战死的病死的,唯有嫡出二子,庶出五子、九子还尚在人世,五皇子生来痴笨,如今字都认不全几个,九皇子虽身有残疾,可博闻强识,心怀高远。”
“那又如何?”
“督公识人慧如炬,圣心烛照,自然晓得最后的皇储是谁对您最有利,今儿太子命在旦夕,未来政局如何,江山谁主,全在您一念之间”
姜檀心这番大敞亮话,要换个诚听,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有可能让人拖到菜市口受千刀万剐的极刑。这样直白的干涉皇储国本,撺掇宦官摄政,碰上哪条都是死路一条,好在她只是在戚无邪面前一说,有谁敢在他的身边安插耳目?
“小丫头胆子不小,你以为你说的都对么?”戚无邪勾唇一笑,魅惑横生。
是,她是半猜半赌得,她想过,就凭戚无邪的东厂耳目,他一定早就知道情花丹叫王夫人掉了包,又在婚宴的时候叫她混进了给拓跋骞的喜酒之中。东宫一走火,太子昏迷不醒,他若有心相救,一定早早就赶过去了,用得着在这里等着她来循循善诱,分析利害得失么?
“本座似乎说过,情花丹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