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鸿胪寺、礼部按祖制操办新君的登基大典,在这之前,姜檀心还是以宣读先帝遗诏的身份,颁布了第一道遗令:
尊翰林院掌院徐器、内阁次辅王孟、司礼监秉笔戚无邪、九门提督方小斌为四大辅政大臣。
前两个众所周知,一个是掉书袋的渊博之士,资历名声皆有口碑,学生遍布朝野,算是一代大儒词臣,后一个是内阁能吏,针砭时弊,操持政务的能力比起马嵩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俩成辅政之臣,大臣心服口服,没啥意见。
可完了后面两个……好吧,大臣更没有意见。
他们很庆幸戚无邪没给自己弄个什么摄政王父、摄政东厂提督这种奇奇怪怪的官职来,反倒是正正经经的辅政之臣,还将自己排在了徐器和王孟之后,表面上谦卑的姿态已做出,这本已驳了阎王往日的桀骜自负的态度,大臣们受宠若惊,欣然接受:
好!什么都好,您只要不吵着当皇帝,咱们什么都依您!
不过戚无邪还是把冯钏抄了鱿鱼,自个儿把持了整个司礼监。
当然,在姜太后的努力下,督公老人家赏了他黄金百两做了致仕的退休养老金,冯钏欣然接受,高高兴兴卷着铺盖回了广金园。
一朝天子一朝臣,戚无邪当了整个朝廷的家,势必要打扫打扫屋子,除一除让自己瞧着不是很舒服的东西,他脾气一向不好,品味也很怪,谁都号不准他的脉,任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上一句:说本官清廉爱民,政绩卓著,督公才不会对我下手!
可能即便是这样,戚无邪还是会朝他魅惑一笑,然后不痛不痒的将他踢回老家,抛下一个很无懈可击的完美理由:你长得太丑了,会拉低整个朝廷的审美水平。
耸肩,这就是新朝时局,不敢猜,猜不透。
官场一片死寂,官员也不走亲访友的串门子,趟路子,因为他们知道再大的门子,在戚无邪面前也都是摆设,哦,除非你走一走姜太后的门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没了路子,他们只得窝在家里,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履历官册,然后在一张纸上一条条列出旧朝贪污受贿的次数、金额;倾轧百姓的名目、理由;又或者是结交党人的姓名、方式。
总之他们需要很清楚的审视自己干下的坏事,拉出一个虚伪的比例数值——
如果你坏得不纯粹,很虚伪,那么恭喜你,你即将被革职,而且还会有机会得到东厂炼狱半生游的珍贵机会。
不过,一切都还没有盖棺定论,只等新君的登基大典后,吏部才有新一年的京察大计。
以“四格”评定官员的操守、才学、政务能力,卓异、守勤或是不合等等等,根据这些再安排升迁调动,将朝廷缺位补上,形成新一轮的中枢京庭。
新朝伊始,所有人都非常忙碌,为先帝表号上谥,为先帝择选陵地、为新君择选帝号,为太后选定懿号,总是零碎杂杂,一股脑的建议折本,朝着姜檀心的桌案前,振翅飞去。
姜檀心已搬出了浮屠园,入左宫凤藻殿。
那凤藻殿歇山顶,前后出廊,屋顶满铺黄琉璃绿剪边,两侧雕琢行龙凤凰,威仪慑目。
可宫殿再奢华万千,富贵逼人又如何,年纪不过双十,她便已然成为了这座囹圄之中的寡妇太后,叫世人叹息。
可真正叹息的还是她自己,一个黄花闺女先是替嫁东宫,又是跟个宦官对食,好不容易恢复女儿身,结果颠三倒四,成了一个孩子的妈,直接被奉为临朝太后,自称哀家本宫。
很忧伤,真心很忧伤。
当初答应帮助刘红玉,确实只为了侧影之心,想要帮一帮那位无助的母亲。
可夺嫡风波席来,终归还是将她母子卷入其中,她心存愧意,是真想给予这对母子一份安澜的生活!
但局势,因为刘红玉的贪餍权柄,还有薛羽的领兵参战而改变。
犹记得那日,戚无邪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她的面前,他臂弯里是哭得吃剩半口气的十皇子,十分嫌弃的掏了掏耳朵,他摇了摇头:“一路哭吵死了,你娘不顾儿子死活,本座便做主给你了,养好他,元妃娘娘”
海浪层叠,一浪浪打在码头渡口的木板上,那时的她还在为了他的“死而复生”激动的热泪眼眶,可这个妖孽却不问因由塞给了她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
孩子那么小,一截截肉肉的手臂,圆嘟嘟的粉脸蛋,他一离开戚无邪的怀里便止住了哭声,在姜檀心的臂腕中,他眨巴眨巴乌黑水灵灵的大眼睛,纤柔疏密的睫毛弯弯翘起,嘴角噙着口水泡泡,就那么咯咯咧着嘴笑了起来。
姜檀心本还郁闷着,不料被小娃娃这么一笑,她心头化为一滩柔水,不自觉的在嘴角挂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抬起手指,逗了逗他的小鼻头,见娃娃更乐了,她也一块笑出了声儿。
见状,站在一边的戚无邪不由嗤笑一声,意味深长。
姜檀心听出了取笑挪揄之意,也听出了宠溺无奈之语,她鼻下轻哼,傲娇扭过了身,抱着小娃娃率先走了前头,不忘丢下一句:
“督公且快些走,我在海边等了你一个晚上,身上半个铜板也没有,求我当娃娃的娘,你得先喂我再说”
“……”红袍怡然惬怀,懒懒跟着她的身后。
“吃什么呢?幸伙,咱们吃什么呢,拓跋谋,这名字好硬,恩,我再来给你取一个小名好了,跟我姓姜吧,姜什么呢?姜小邪吧,怎么样,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