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和操作,也就是基于刘备现在所处的环境、华夏文明之前还没有武将篡逆为皇帝的先例,皇帝杀有功武将的先例也极少,所以还修修补补得过来。(武将篡国君、国君杀功臣的例子很多了,那都是春秋战国时候的王,不是皇帝。有皇帝制度之后还没有)
如果是已经唐宋了,恶劣先例历史包袱太多,那还修补个屁。就算君主想修补,李素都会主动劝他放弃的,都烂了,补丁面积比本体还大,修不过来的。
历史太悠久,有时候也是一种包袱。会让每个人都代入其中的角色,然后揣摩“我代入的这类角色在历史上有没有善终”,来调整自己的行为习惯。
揣摸多了,原本没有反意的,因为看到的悲惨案例多了,也杀心渐起(君臣都有问题,都有杀心,不是单方面的)。
现在这状态,能不能补回来,李素也说不好,但刘备想尝试,看起来就算干不成,也不至于有什么反效果,也不至于被说“揭祖宗的短”,导致思想意识形态混乱。
何况,两个案子分别过去四百年和一百多年了,也可以解释嘛,也确实不是皇帝亲自下令杀的功臣,试试就试试吧。
刘备决定以后一定要教导后续子孙,好好读读历史书,要自己读,不能让博士挑重点讲解。
当皇帝的人,尤其是生于深宫,本来就对社会缺乏了解,不知民间疾苦,再不以史为鉴,根本就不了解如何代入和安抚臣子的疑虑。
安排完这些,刘备因为刚才提到了给韩信平反定性的事儿,也是越想越惋惜。
高祖一辈子留下的绝大多数是政治遗产,但唯独这儿,让人扼腕叹息。虽然刘备也知道那是刘邦当年正统还不够强,所以手段狠了一些。如果是刘家人已经当了哪怕五六十年皇帝了,再有个韩信都不用怕的。
如此一想,刘备就骨鲠在喉地衍生出两个问题:“伯雅,高祖与韩信之前,虽然没有武将篡帝、皇帝忌惮功臣之能而杀大将的恶例,但春秋战国时国君杀大将、大将篡国君的例子还是不少的。
那为何只要国君与大将之间没有篡逆相杀,天下的人心就可以信任这种稳定能一直被借鉴下去呢?为什么他们不会借鉴到勾践文种范蠡身上去?
如果高祖之前,秦始皇不再用民过重,以秦之正统,是否可以完全不杀功将而平稳有天下?秦始皇生前,王翦等人也颇得善终,蒙氏之死,那也是胡亥时所为。”
刘邦想到这一步,完全是彻底进入了“酣畅”向“酩酊”过渡的阶段,所以连同情秦始皇的假设都开始说了。
当然,他作为汉朝皇帝,肯定不是出于希望秦始皇的天下一直下去,他只是忍不住做一个“正统性足够的君主,该如何建立一套世世代代安抚武臣的制度”的思想实验,以为自己借鉴所用。
这种思想实验,他也只敢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问,否则太有损皇帝的形象。
面对刘备执着求知求安慰的状态,李素决定给个高屋建瓴的回答,让他放弃幻想,同时结束今天的讨论。
李素:“陛下,诸侯国君背信弃义、出尔反尔、鸟尽弓藏,与皇帝做上述三类同样的事情,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诸侯国君并非天下共主,有无道者,还有天下他国共诛之,吊民伐罪。
所以哪个国君做得不地道,自有外部势力惩罚他,国民也不用担心天道正义得不到伸张,不会把自己代入受害者,只会觉得那个君必然被百姓所弃、国力日衰、最后为其他诸侯所灭。
所以从这个角度,皇帝背信弃义的伤害要大得多,士庶百姓都会发现其上再无制衡竞争之人去惩戒这种背信弃义。而秦始皇不可能久有天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跟他看不透这一点有莫大的关系,这种假设一开始就不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