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身躯已经腐朽。哪怕传说三境,也抵不过岁月和天地的双重消磨。
他看着白衣沐光的少年,只是羡慕。
剑光里,柯问舟抬起了左臂。
他的手中握着一块铁铸的令牌,那是剑阁阁主独有的令,是阁主身份的象征,握着这枚令牌,便可号令人间所有的剑。
若此处是中土剑阁,那柯问舟握住这枚令牌,心神全力催动之时,就能看到万剑来朝的壮观景象。
但此处天高路远,只有寥寥数百把剑响应了。
它们或来自缥缈楼,或来自附近的大小宗门,也有沉入海底,早已折戟沉沙只剩胚子形状的破铜烂铁。
数百把剑像是鸟群,朝着虚境之上涌去。
那将是它们此生抵达过的最高处,也将是它们的坟墓。
这场五百年至今,人间剑道最高峰的决战,就在这长空之中悄然地发生了。
陆嫁嫁、邵小黎、司命、宁小龄、赵襄儿……她们在由近及远的位置上,一同凝视着云端,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战斗的落幕。
剑圣将境界拔至了此生的顶点,用尽绝学。
宁长久亦不例外。
宁长久与柳希婉的心神几乎融为了一体,他们共享着每一道光明,感受着每一缕精妙绝伦的剑意。
长空中剑影纵横,凌厉的锋芒在虚境中交错,蓝灰色的天空被它们切割开来,虚实交映,层次分明,宛若佛经中所描绘的琉璃世界。
剑圣的发丝被斩断,长袍被洞穿,几乎皮包骨的身躯上,剑光刺透了进去,却未能扎出鲜血。
他好似一个真正的傀儡。
那随着剑令呼唤而来的数百把剑,也化作了铁屑粉末,被清澈的剑风吹散,成了落向海面的灰白之雪。
宁长久立在虚境里,持续不断地递着剑。
剑光中有稚童的自己,有少年的自己,有如今的自己,他们握着不同的剑,却有着相似的眼神。
剑光似万箭破空,呼啸而去。
柯问舟立在原地,他的耳垂被削去,眉目开裂,鼻梁从中断裂,左手的小指也折断,瘦骨嶙峋的伤痕处,也可以见到从中扎出的骨头,他像是刚刚遭到了最顽固的刑罚,浑身上下没有一片皮肤是完整的。
不久之后,血液涌了出来,将他浇灌成了一个血人。
“我十六岁学剑,一个月入道,十七岁时后来居上,击败了我所能击败的所有同龄人,十八岁时,我迈入紫庭,盘桓紫庭巅峰十余年,终遇圣人,圣人言我有反骨,却依旧收我为徒。”
柯问舟承受着万剑之刑,话语颤抖:“一年后,我迈入五道,其后天地动荡……七十八岁那年,我创立剑阁,自封天下第一剑,此名至今五百年,无人可撼动,终于……终于在今日交由你了。”
宁长久淡淡道:“你明明憧憬大道,不惜背叛一切追寻,又何必要为虚名所累?”
柯问舟无法给出回答。
宁长久持着白银之剑,将之送入了柯问舟的胸膛,“那这虚名,就随你一同葬于虚境,归于墟海吧。”
柯问舟低下头,看着自己穿透身躯的剑,面容上并无痛苦悲戚之意。
他败了,败给了宁长久。
那是纯粹剑意与剑气上的失败,是技不如人。
他心服口服,并无不满,只是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但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想不起来了,情绪所能抓住的,唯有浓烈的遗憾。
仅此而已。
对于百战百胜的名将,落败往往是与死挂钩的。
他从孤云城一路至今,终究没能逃过死亡。v更新最快m/
他本该平静死去的。
但令柯问舟更为痛苦的是,哪怕是死亡这件事,他也无法主宰。因为他早已依附于了天道,他是暗主的傀儡,他根本没有掌控自己生死的资格!
宁长久的剑本该了结他的生命,但暗主不肯他死。
更遥远的天空之上,有一只天空般巨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了!
那瞳孔似有密密麻麻的虫影游走着,发出昆虫闪动翅膀的声音,画面令人头皮发麻。
时至今日,柯问舟第一次真正感知到了暗主的存在。
虚无缥缈的天道化作了实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虚境中灌下,精准地落到了柯问舟濒死的残躯里。
宁长久斩出剑光,却无法阻拦这个过程。
太阴之目展开。宁长久借着这个机会,第一次去接触那传说中最大的敌人——暗主。
光线包裹着自己的精神,他顺着虚境的裂隙向上,终于触及到了那庞大大物的冰山一角。
鬼!
这是宁长久的第一印象。与白城上的仙人如出一辙。
宁长久不知怎么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那是一个朦胧而混沌的存在,它没有具体的形象,却像是趴在叶子上的大青虫,蠕动着身体,啃咬着叶片,它的身体里,有着无穷无尽的看不见的怨念,那些怨念像是一个个旋涡,也像是无数睁开的,凝望自己的眼睛,它们发出的声音像是刮骨的刀,每一声都能唤醒来自灵魂的挛动与剧痛。
那是鬼,宇宙中的鬼!
怨念的旋涡产生了无穷大的吸力,宁长久的太阴之目被牢牢锁住,要被吞入鬼的腹中……它似乎还以权柄为食!
宁长久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让剑灵斩断了识海的联系,及时将意志抽回。
若稍晚一些,他的太阴之目便会被对方直接吞掉。
宁长久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