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柯问舟的瞳孔已一片漆黑,他的血肉之躯里,五脏六腑已消失不见,它们被暗主的气息融化。一柄黑色的剑自柯问舟的左手中生出,无半点光泽。
宁长久知道,自己的对手已经变了。
对方不再是剑圣柯问舟,而是得到暗主馈赠之后的傀儡。
这才是他成就神位之后,真正要面对的对手。
五道巅峰是大部分修道者的极限,但对如今的他们而言,传说三境的线,也即将被越过去了。
剑圣持着剑,面无表情地斩向了宁长久。
宁长久知道,剑圣气数将尽,哪怕得了暗主馈赠亦是穷弩之末,他只有一剑的机会。自己同样如此。
他盯着剑圣迎面而来的黑剑,金乌神国在此刻打开。
太阳于虚境中盛放出万点光芒。
……
神国里,神话逻辑的柱子熠熠生辉。
记忆的长河却回溯而上,来到了比神话逻辑更前端的历史里。
“常曦,月宫荒芜千年,只你一人,不孤单么?”
帝王冠冕的年轻人站在清辉流溢的月宫门口,望向了广寒宫中婆娑的影。
清澈动人的声音从中飘出。
“广寒清虚之府,千古以来皆是如此,我又何必打破此间宁静呢?”
身披纱裙的女子立在月桂旁,纱裙由月光织成,一侧月桂开满,馥郁的芳香总能让人想到人间清寒的秋日。
帝俊立在门外,问:“你要前往人间了吗?”
常曦颔首:“人间以日月为名,衍生信仰无数,你常去人间,应比我更清楚……他们既以我们为寄托,此番心意日月可鉴,又怎忍辜负?”
帝俊长叹道:“你所掌之权并发杀伐,我会说服羲和前去的,不必忧心。”
常曦却摇了摇头,话语清和:“我也该去人间看看了。”
帝俊问:“你从未走出去过么?”
常曦立在月桂树下,双手轻握,她环顾四周,看着这座清寒寂寞的冷宫,看着外面灰白色的世界,星辰都在黑色的天幕上悬挂着,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无比遥远。
常曦的话语亦如这宫殿般单薄清冷:“我自出生起便从未离开过,非我不愿,实则不能。”
帝俊疑惑,问:“你贵为月神,何须禁足于此呢?”
“因为……”
常曦欲言又止,她的目光落在氤氲着月光的枝头上,许久不言。
帝俊却明白了过来,他看着那株月桂,问:“因为它?”
“嗯。”
“为什么?”
“因为……”常曦终于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它就是我呀。”
金星孕育了天藏、火星孕育了烛龙、水星孕育了玄泽,冥王星孕育了冥君……如此类推。
这片星系之内,每一颗举足轻重的星辰,都会孕育出独属于星辰的神灵。
月亮远不如它们巨大。
但月亮靠近灵气最为茂盛的星辰,日久天长之后,月囚上终于诞生了第一个生命——月桂。
月桂不似人间的木樨花,它生于月亮,却无根无叶,只在人间满月的时候开出月色凝就的花来,孤芳自赏却亦满心欢喜,她像是寻常的花木一样,无法走动,便只好撑开如雪的树冠,借助月光去远远地触及人间。
月桂开时皆是深夜,人间安静,所有人一同的意识汇聚成了更大的梦之海,梦境尚且无主,这力量虽不强大,她却喜欢,便自发地掌管起了梦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物久而成精。
哪怕是神物般的月桂亦是如此。
终有一日,月桂中,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盈盈走出。
那是集合了人间所有梦境的想象力,是世俗意义上美的极致。她青丝白裳,笼着纱裙,戴着月冠,真正得如梦如幻。
她是月囚的神,亦是月桂本身。
她围绕着月桂,模仿着人间的制式,为自己构建起了一座寂寞寒冷的宫殿,她在里面像人一样生活,远远地看着世间红尘流换,云舒云卷。
但月桂终究是月桂。她无法远离‘自己’,广寒宫多大,她能活动的范围便有多大。
人非草木,孰知草木之无奈呢……
“原来月神殿下竟是这株月桂本身。”帝俊后知后觉。
常曦淡然地微笑着:“是啊,我其实很羡慕你,羡慕人间的万民,羡慕一切来去自由不必忍受孤寂的生命……当然,我也知道,它们同样羡慕着我。”
帝俊问:“可你决定要走,又该如何离去呢?”
常曦回答:“当然是将我自己带走。”
许多年之后,人间广为流传一个月宫伐桂的传说。
伐桂的主角在不同的传奇故事里换了许多人,没有人知道该以哪一版为真。
但四千多年前的月囚上,帝俊立在广寒宫外,亲眼看到了常曦亲手将月桂伐倒。
她轻柔曼妙的身影紧绷着,似承受着很大的痛苦,接着,血从纱裙间透了出来,将她月白色的衣裳染成了红色。
月桂在广寒宫中被伐倒,化作了一小截月枝。
常曦握着这截月枝,虚弱地跪在血泊里。
她看着月枝,如对镜自照,神色无比温柔,轻声说道:
“若要取良铁铸不世之剑,理应是它。”
“若要取良木修永眠之棺,也应是它。”
这是常曦伐桂的故事。
之后常曦带着它踏出了那座深宫,去往了人间。
广寒宫再无月树,月囚上不见花香。
这颗灰白色的星空无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