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无奈道:“你要是再问,我现在就把自己逐出去。”
“好了好了,小龄不问了。”宁小龄眼眸中尽是笑意。
收拾好了药包,两人一同去了内殿,隔得远远地看了一眼师尊。
今夜守夜的是九幽。
九幽坐在床边,注视着叶婵宫,浑然忘我。
而叶婵宫则侧躺在床上,雪白的被子盖住了半张幼嫩脸颊,她怀中抱着枕头,身子更显清瘦。
他们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出去走走吧。”宁小龄说。
宁长久点头答应。
两人去到了幽冥神国之中。
幽冥神国恢复了许多生机,路边的白骨彻底不见了,被灰白的草覆盖,其间还有许多房屋建造了起来,冥国的子民们便在里面居住。
他们越过了山头,来到了那片黑色的花海里。
宁小龄微微提着有些宽松的裙摆,她的裙下,花瓣在薄光中摇曳着,像是漫过足踝的潮水。
“现在的冥国很美吧?”宁小龄问。
“是啊,小龄可真是一位圣明之君。”宁长久说。
“又是讽刺?”
“没有,真心的。”
宁小龄与宁长久在花海中坐了下来。
“师兄这次离开,什么时候回来呀?”宁小龄问。
“我也不知道。”宁长久叹息道:“我不敢给什么承诺。”
“那……”宁小龄张了张口,道:“总之记得回来,不然我会伤心的。”
“嗯,一定回来。”宁长久点头。
“哎,你看,前面那只猫是……谛听吗?”宁小龄忽然瞥见了山坡上的一道身影。
宁长久也望了过去,道:“好像是的……”
他们越到那座山坡上时,鱼王正慵懒地趴在一块崖石上静静地享受着晚风的吹拂。
“你们怎么在这里?”
鱼王睁开了一只眼,看着他们。
宁小龄道:“我,我和师兄出来走走,找找击败暗主的灵感。”
鱼王看着她的衣裳,觉得有些眼熟,问:“这衣服不是……”
“住口!”宁小龄打断道:“这……这是新衣裳,不小心买大了一些。”
鱼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真的相信了。
宁长久看着它,笑道:“当初入赵国王城的时候,不是神采奕奕的吗?怎么现在遇到白藏,被吓成这样了?”
鱼王道:“妖兽之间生来就有相互克制的,鼠惧怕猫,蜈蚣惧怕老虎,毒蛇惧怕鹰……虎是我们的王,猫怕老虎并不不丢人。”
宁长久道:“这可不像是你啊。”
鱼王道:“那你觉得什么像我?”
宁长久说:“我听师妹说,当初你在衣裳街的时候,妖力尽失,拼死求活,直到眼睛闭上之前都是凶厉的。”
“偶尔的发狠罢了,谁都有。”鱼王叹了口气,它睁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这片幽冥古国,道:“和血脉的克制一样,还有一个东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那就是苍老与死亡……”
宁小龄神色一震,望向了它,心中生出了不妙的预感。
“你……老了吗?”宁长久后知后觉地问。
“我已经一千七百多岁了,无论放在哪个族群里,都很老了……我很老了啊。”鱼王疲惫地趴着,道:“当然,对这个年龄,你们这些长存不朽的仙人,恐怕是没有察觉的。”
但它最初只是一只普通的妖而已。
无论它的一生多么传奇,它也只是一只普通的妖而已。
这些年,它也时常会感到没由来地困乏和疲惫,它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躯还能支撑多久。
宁小龄心中伤感,轻声问:“谛听,你……你要走了吗?”
“当然不是现在了。”鱼王打了个哈欠,道:“只要我好好活着,再活个百来年应该不成问题。”
宁小龄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又想起了喻瑾,喻瑾……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说不定还每日在找丢失的姐妹与猫。
鱼王也思及过去,道:“如果只是说死亡,我应该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吧……那个雨夜池塘边叼着鱼桶的我已经死了,那个站在城楼上大吼的我也已死了,我只是带着它们残缺的意志活到今天的。”
宁长久深有体会,道:“我也有类似的想法,只是……支撑你的意志是什么?”
鱼王想了想,道:“或许是打破牢笼吧,这是我当初对一条鱼的许诺。”
宁长久道:“万灵之间有无数数不尽的牢笼。”
鱼王道:“将有形的打破就好。”
宁长久仰起头,道:“那就只剩下最后两道了。”
一道是神国,一道是暗主。
“嗯。”鱼王看着他的眼睛,道:“可惜我能力有限,注定要抱憾而终,但你一定是不一样的。”
宁长久也看着它的眼睛。
鱼王的毛发很长很白,看着也很可爱,但它的瞳孔却已难掩沧桑之感,只是宁长久分明看见,那疲态尽显的眼眸里,依旧有藏不住的光和未熄灭的火,它们会在今后的百年里熄灭,还是会在某一天再度爆发出灼烧世界的亮芒来,无人知晓。
“谢谢你的祝福。”
宁长久由衷道。
鱼王悠悠起身,沿着山脊向前走去,“不打扰你们了,放心,本王是只好猫,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
宁长久与宁小龄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之后立在山脊上,与鱼王挥手作别。
他们走过了黑色摇曳的花海,向着更荒芜的山中走去。
荒山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