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去哪了?
东东在心底自问, 没说出口。
他知这问题很不合时宜,有些多馀。
于是他抬眼望向道玄仙督,目光中隐含谴责 ───
世主之眼。
不会是道玄杀了谁、夺了人家的修为吧?
他很疑心, 经历过某些事后,他宁可先假定这世间处处谎言。
在无数谎言中,偶尔遇到一丁点善意, 是人间有温情。
抱着过度天真的乐观却遭遇欺骗, 收获的就是满满糟心。
“它选择对我说话。”道玄答的简略,“十二仙尊中, 独我。”
说的好像与之生死毫无关连。
东东总觉这话听来不对劲,但眼下并非追根究柢的时机。
这儿毕竟是道玄的地盘, 远在边境之外, 仙界十二宫的魔爪构不着之处,
他现在和肉身彻底断了连结, 仅靠汪浩的伏藏符维持基础的生命迹象。他自投罗网,而道玄占尽地利,若真要害他, 也不必这么远兜远转, 掐碎他的元神就是,一了百了。
既来之, 则安之。
他千里迢迢来这儿,是因为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或许这颗眼睛也有理由。who knows ?
不知它愿不愿意告诉他原委。
“你得自己问。”
世主之眼半浮在莲座上,七彩水晶如烛台底座托着它,很有韵律的上下起伏。
他一直睁眼直视着它, 目不转睛,
看得眼睛酸涩, 忍不住眨了眨, 眼角微微刺痒。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自己溜出门,害父母找得焦头烂额,还以为是遇上掳人绑票案,急到报警了。最后还是菁菁不知怎么找到了他,在离家十几个公车站牌外。
那会儿是他第一次搭公车,一把铜板叮叮当当投入司机旁边的铁盒里,就上了车,没人阻挡。
大人们都很忙碌,行色匆匆的忙于生计奔波,忙到无暇关心它人。年幼的东东自信满满,抱紧装满钱和卡片的小兜,穿梭在都市丛林里,自由闯荡。
整个世界都该在他脚下,有什么好怕的。他想。
菁菁找到他时,他正贴着银楼外头的玻璃橱窗看彩钻,看成套的彩礼金饰。
向来势利的店家也没赶走他,看他穿得好,约莫是哪家的小少爷,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吵不闹,很聪明相,小大人似的,就让他把鼻尖贴在窗边瞧个够,等家长来招领。
“搞什么,你怎离家跑这么远。”菁菁忽然从后方拉住他的手,“给我乖乖回家。”
那时他年纪很小,站起来只过成人的腰,
街边行人络绎穿梭,将他的身形淹没,可她还是找到了他。
怎被抓到了呢?
他吓了一跳,赌气别过头,闹起别扭,就是不肯回家。
骑楼的天光一下变暗了,像是厚厚的积云飘过,障蔽日光,远处响起一阵闷雷,隐隐约约。
菁菁只是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等他回头,回家。
僵持久了,东东自觉有点难为情,
外头飘起蒙蒙小雨,又被风吹了进来,细细的打在他脸上。
他还是不想转身,伸手指向橱窗中央最大的一套新娘金饰,项鍊手环耳串戒指,扬起头来:
“别吵,我正在挑给你的礼物。”
你却这样跑过来,还责怪我。
原本我是想给你惊喜的。真的。
“可是现在不想给你了。不给你了。”
他内心发闷,郁郁的,便赌气这么说。
是她不懂。
菁菁不说话了。
她踌躇了几秒,好像也动怒了,竟转身就走,丢下他。
他魔怔了,也慌了,没去追她,反倒直接冲进店家内大喊:
“我要买这个、那个,你快点都包给我 ──── ”
两只小手插在肩包里急切的翻找,他把带出来的钱和卡片一起倒到柜上,乱糟糟的,却也不假。
银楼老板也被他的阵仗唬住了,这小孩真要买?自己买?
老板仔细翻看他的卡,很耐心的和他对话,问了又问,要买哪一样,
他回头往展示外窗一阵乱指,细雨蓦然停歇,再度出现的阳光亮晃晃,照得他指尖下的珠宝折射出锐利的光。
那光竟如利刃,刺疼了他,彷佛意在警告,不该轻言重诺。
他不太适应,眼角又痛又痒,生气起来,便抬手遮住天光。
别烦他。
很奇怪的是,他已经忘记当时究竟买了多少,也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家、有没有挨骂。
只记得炎阳刹时黯淡下来,就像他睡前把床头灯的光线扭小,扭熄,那么轻易。
他有点讶异,凝视自己的手掌,翻了又翻。
天际哗啦哗啦下起了骤雨。
─── 难道,他本该是天吗?
凌驾于日月劫火之上。
东东恍惚了片刻。
旧日记忆化为一道闪光,一瞬间,与眼前之景重叠。
世主之眼徐徐转动,眼瞳映出了成片光海,
像是那颗眼睛的主人还活着,正在慢悠悠的欣赏银河浩瀚。
无论斗转星移,它一直都在这里,
静默着,等待能唤醒它的人。
它是前次仙界大战的导火线,也是遗迹。
“它问你想看什么。”道玄轻声解读。
“菁菁...”他脱口而出,却又摇头,想了想,
“不,还有很多,关于她的事。例如,我也不知你是谁,为何要帮我。”
一切的一切,皆始因她。
但她的真身是谁。
…
…
道玄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