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乍听之下没什么,只却经不得有心人细想:眼下皇帝就是这个有心人——

父子两虽不是知心人,但到底也相互间敌对了这么久,因此皇帝只需瞧着程铮的神色便就知道这个儿子在讥讽自己未曾好好教导过他呢。

可皇帝到底不是一般人,被程铮这样直白的指出自己不堪为父也不觉羞愧,只是转身就从龙案上抓起青玉的茶盏,且往程铮身侧狠狠一掼:“反了你了!敢这样说话!”

程铮被那清脆的玉器碎裂声一激,虽犹在愤怒之中,但也到底回神了,就不甘不愿的低下头,却是尽量的收敛了怒气,只做出一副瑟瑟的语调来:“儿臣惶恐!父皇且息怒,万万别因为我这么个东西气坏了身子。”

皇帝听了这话虽不觉老怀甚慰,但也明白眼下不是教训儿子的时候:须知那药粉的事儿还悬在头顶呢!虽不是皇帝自己的头顶,但也足以让皇帝在意的人的头顶。

就长舒了几口气,这才和缓了声音道:“太子莫怪朕心急如焚,只你是储君,日后这天下都要指望着你呢,眼下你这样行事无措,可让朕怎么放心交付这天下?”

程铮听得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是惶恐不安:“还请父皇指点!”

皇帝再看一眼程铮,且将眼中的厌恶悉数压制住,这才缓慢开口道:“谈不上指点,只是一个做父亲的看不得儿子走弯路罢了……你说将这事儿拿给刑部处置,你却想好这样的事儿刑部会如何处置吗?”

程铮就仿佛一副为难的模样,吭叽道:“但除了刑部,难道还有更稳妥的地方吗?父皇!这事儿不仅是涉及到了皇后,更是涉及到了后宫之中的诸位嫔妃,只怕压不下去,且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不,那哪里是交代,那是茶余饭后的笑料吧!

皇帝只觉得憋气,这一憋气语气不由得就暴躁了起来:“胡闹,内廷之事岂有外传的道理,朕说了这许多,你竟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心里去吗?”

程铮就做出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只嘀咕着:“可那夏秉忠的事儿……”

皇帝:“……”

他几乎都要克制不住自己的脚了,真真想要一脚踹在程铮的头顶,瞧瞧能不能把人踹清醒了——这夏秉忠的事儿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且皇帝又是为了处理皇后才不动声色的,眼下再来……?

皇帝不是在意那些后宫女人的死活,却是在意自己,毕竟皇后的死自己虽是处理得及时,也未必没有看出门道的人,若是程铮再来……

就咬牙道:“夏秉忠的事儿已是让人乐了一会儿了,眼下你竟是还要唱续集了?”

程铮只做不解道:“父皇这话何意?难道对父皇来说名声会比实际的安危更重要吗?”

皇帝无话可答,却也不得不答。

就转而斥责道:“眼下已是搭进了皇后的命,难道你还妄想着要清空朕的整个后宫吗?”

程铮继续傻:“不过便是些女人,去了这些有异心的父皇正好可以找更好的!”

皇帝再是忍不住的伸脚了,直直的对着程铮的脑袋踹过来。

程铮虽要装傻,却也不想挨上这一击——不然保不齐自己就能真傻了。

便就伏地叩头,又将脑袋微微一偏,只以毫厘之距让开皇帝的这一脚:“父皇息怒!只若是父皇不愿将这事儿交给刑部,那就只能在暗地里办了!”

皇帝再不想踹一脚程铮的脑袋还能踹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闪了神,身子也晃了晃:“……暗地里办?”

程铮却仿佛一副失言的样子,就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说话了,还是皇帝耐不住再三催促了,他才有些迟疑道:“父皇怀念皇后,以至于心无他物。自是不知道眼下这药粉的事儿不但闹得沸沸扬扬,更是有许多人家开始清理自家后院了。”

皇帝只哼了一声:这被人当傻子借鉴的感觉可真不好受!……且眼前又是一个素来看不过眼的儿子在看‘热闹’,他不由就更加恼怒了些,只怒斥道:“便是大臣家的后院,也不是你能够随意打听的!你需得记着你的身份,总将眼珠子放在那些不该放的地方作甚?”

程铮听得额头上的青筋克制不住的跳了一跳,几乎就要就此住口,只让皇帝自己去头疼这事儿去吧!

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旁的不说,只说那三妃和安嫔……自己就是留不得的,而皇帝也明显不像是和自己有默契的人,因此自己少不得再接着出力了。

就咬咬牙,这才将那阵怒气强自咬回去,只低声分辨道:“却不是儿臣着意这么做,只前些日子设计那夏秉忠之事的时候刑部少不得多看几家大人的后院,以防这朝中重臣被区区一个太监欺压了皇家却不知道,却不想就在这期间宫中却是……刑部的人手一时间收不回来,只能被迫多看了些。”

这倒是个理由,还是个让皇帝不能说什么的理由。

因此他不得不将那已经涌到嘴边的骂言收敛了,只直直道:“那你瞧见什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收拾后院罢了。可儿臣品度着他们的行为……”程铮就迟疑道:“瞧着他们的言行举动,却不像是怀疑嫡妻的模样呢。”

皇帝:“……”

他一时间只觉得不能相信:“不是怀疑嫡妻?”

他的惊讶也是很有道理的,虽则人们形容有钱权的人时常用三妻四妾来描述那的奢靡生活,但其实律法上承认的终究也不过一位嫡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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