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看了一眼书,立刻就心生好感。这本书明显翻看过多次,书皮,书页边缘都摸得有些发黑。书角也有些磨圆。但是偏偏非常整齐,毫无皱折破损之处,可见读书的人极为爱惜。却见纸上写了“齐会深”三个字。
“齐会深是何人?”严复问。
“就是方才我那朋友。您也见过,他对您十分景仰。这本书他看过无数次。”
严复一笑,走到桌边拿起齐会深方才用过的毛笔,在扉页上挥笔写下“齐会深先生惠存,严复赠”几个字。便起身离去。经过院子的时候,年轻人们都已经知道大名鼎鼎的严复来了,见他出来,大家左右列队,把一行人夹在中间,纷纷向严复问好。严复神色自若的向众人点头示意,这种风范的确不是陈克能比的。
陈克和秋瑾把两人送到街口。分别前,于右任说道:“旋卿,我现在在复旦公学住,旋卿有空就请一叙。”
秋瑾点头应允,两边就散了。学生们瞅着严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又见陈克走回来,这才纷纷跑回院内。
回到屋里,却见齐会深正捧着书对这未干的墨迹轻轻吹气。一股喜不自胜的模样。见陈克进来,他小心的把书放下,连声说道:“多谢,多谢!”
陈克笑道:“干活!”
秋瑾与陈克再次坐下,这才问道:“文青,为何不答应马先生的邀请?”
“秋姐姐,天华说你知道他带了二十几个人回来。”
“嗯。”
“你看院子里面这还有几十人,光给这些同志讲课,我已经忙的要死。而且我们这个黄浦书社马上就要组织社会调查。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复旦那边。”
“社会调查?调查什么?”
“第一个社会调查就事上海的人口情况。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靠什么生活,有什么打算。”
“呃?”秋瑾对此很不明白。
“革命,就要知道为什么要革命。不知道中国现在到底什么样子,怎么能够知道如何去革命?必须了解民间的情况才行。哦,我介绍一下,这位齐会深同志,就是这次社会调查的调研组组长。”
齐会深和秋瑾见了礼,随便寒暄了几句,就继续开始写东西。
看着陈克捎带疲倦的样子,秋瑾笑道:“方才文青和严复先生对答如流,意气风发。怎么这会儿倒蔫了?”
“严复先生这种人可不好说话。和他说话,非得打起精神才行。”陈克抹了把脸,叹了口气。“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其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
秋瑾知道陈克国学倒也不算是太烂,但听到,颇有些不习惯。好在陈克随即就做了解答。
“严先生这次来,要看看我的能耐。去不去讲课,还有那制药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我其实不是个很讲礼数的人。现在非要配合了严先生的步调,累死我了。”
听了这话,秋瑾只是笑笑。齐会深则微微抬头,瞟了陈克一眼。陈克对齐会深呲牙一乐。齐会深就埋下头继续写稿。虽然很怀疑为什么陈克要对秋瑾说这些比较机密的话,但是齐会深相信陈克。知道陈克不会胡乱的做事。不管有什么疑问,今天的党会上都可以提出来。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在陈克分析完严复的目的,陈天华正好讲完了课,三人重逢自然是喜不自胜。大家一起去外面吃饭的时候,严复已经到了马相伯家。一路上,于右任倒是试图和严复谈起今天的事情,但是严复淡淡的回了几句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态度。于右任也不敢多话。两人沉默的到了马先生这里,于右任汇报了此行的结果,就知趣的离开了。
“几道,见了陈克,感觉如何。”
“他在讨好我。”严复一摆方才让于右任不敢说话的那种神态,轻松的答道。
“哦,你这等大人物,他自然要讨好。”马先生自己沏了茶,给两人分别倒上。
“我见了此人,路上倒想起三国演义了。曹操评价袁绍,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这陈克不过二十五岁,倒有些英雄的样子。”评价完,严复把今天的事情详细给马相伯先生讲了。马先生对这等勾心斗角的事情素来没有什么兴趣,听得倒不甚在意。
等严复说完,他淡淡的问道:“那几道准备对待这位陈文青呢?”
“相伯先生,你上次见我时说道,你觉得这陈克必然祸乱天下。这是为何?”
马相伯先生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他那书里面有一册,讲的是社会制度变更,直指当前的弊端,而且说得隐晦,绝不提革命二字。但只要信了他的书,那势必要推翻朝廷为止的。我听过不少革命党的说法,虽然也是爱国,但是按他们说的想开去,总能看到他们私心极重。陈克的书虽然是一家之言,但是用来解读中国古今之事,却也言之成理,毫无破绽。最重要的是,竟然毫无私心。且不说以后,光是现在,学生们已经讨论的沸沸扬扬。不少人已经开始讨该如何论推翻朝廷。推翻朝廷之后该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工业国。哎……”
严复点了点头,“那陈克知道进退,不贪图小利,学识颇佳,气度也相当不一般。不过若是太平年间,就算是写了此书,他也未必能如何。可当今天下乱象已成,陈克写此书之心,昭然若揭,连他父母都不敢让陈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