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六日,秋雨并没有减弱的趋势,而是下得更大了。昨日在灞水堤前,雨雾云雾带来的能见度也足有几百米,到现在,连城里街道远一点的地方都泛白了。天依估计这能见度至少退缩到了百米许。从天色的角度来说,它十分利于城内一些游侠或者盗贼在荒僻的巷子作案;而就天气的角度,他们在这时候外出就特别容易染上一些疾病了。不过人到了止渴的关头,是不会在意饮鸩的后果的。
自己的车辕正沿着尚坚硬的土路往前滚。天依向外看去,道中行人稀少,车道边的秋草由此获得了一些喘息的机会,随着雨风晃摇起伏着。如果这次冷空气对冬时气温的预兆准确的话,它们在冬天应该还要迎接一场或者几场瑞雪,将自己的茎叶罩得老老实实。
这个时代的气候正在变冷么?天依缩在加厚的披肩当中,检索了一下自己从前获得的关于历史气候的信息。这个时候应该还不至于,东亚的温暖期要到汉朝结束才有个头。今年和去年的寒冷应该只是短时的小变化,就长期来说,关中的亚热带地位还是保得住的。毕竟在这个时代,河北都属于广川大泽横流无际的水草乐园。
今天早晨她们已经找过了从骠侯。赵破奴对她们的这些提法颇感兴趣——他自己本身是个武人,不太在意这些文治的事情。不过自己也是从下贫出来的,倘若这种事情能不花费自己的泉币,让冬季的贫民少死一点,还能给筠儿的夫家带来一些实惠,他也非常乐意。他比起手指,对她们说:
“左内史应该会喜欢。”
赵破奴张手拈笔,在一根竹简上写下了自己对这些提议的看法,她们遂在赵破奴的引介下登上了缪叔的车,往左内史的府邸去走。天依的心情比较忐忑,不知道左内史能否答应自己的这些想法。
不知不觉,车轮已经滚到了莫府的门口。她们这回来访没有提前告知,属于不速之客,应该不那么容易见到左内史。
“内史上午有公事。”应候的小吏向她们说,“大概午时休息的时候才能闲下来,那会我们再看看他有没有时间见你们。”
“好的。”
“那二位夫人是……先回府,还是在这儿坐一会……”
“我们先去找莫夫人吧。到她那儿小坐。”
“唯。仆等先去看公子许不许可。”
二人遂在内史府大门后的接引室坐了坐,喝了点水。大约过了十分钟,小吏派出去的差役传回了消息,请二人到府后的公子家一叙。这样至少二人不会在接引室里干等个一上午。
听说两位姐姐年前就又过来了,筠儿好好地穿好了衣服,让仆人抬了,坐在院门的檐下等。见到天依远远地打着伞为人引来,她的脸上笑开了花。
“洛姐姐,绫姐姐,不是说好了过年再见的么!”她怪两人道。说是怪,口气里全是欣喜。
“今天我们来找左内史有些事。他可能中午才有事,我们就先来看看筠儿。”
“原来是无事不起早呀。又是公事。”见二人不是专门为她来的,赵筠嘟起嘴来,不过几秒后又一转为笑意。
“这儿太冷,冬天也快来了,我们到屋内聊。”莫子成对三人说,“屋内有火道,暖和。”
闻得赵府中不少房间采用火炕烟道的做法以后,为了家人安然过冬,他也让工匠在自己和父亲的房间做了这个处理。四人遂移步回房间。听着窗外的雨和座下火柴的烘燃声,天依把着筠儿的手,开始询问她几日来的食欲和健康状况。
作为丈夫的莫子成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聊天。他几乎参与不到女子们的话题中去,便在一边观望。
他将窥视的重点放在了天依身边的那名长发夫人上。自年初的冬天以来,他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位使天依对自己万般拒绝,至今也未动摇的女性。当时他单是觉得受了欺骗——天依口中所称的夫婿竟一直是个女流,而自己在洛先生那的魅力竟然还不如一个无竖的雌辈,羞辱和愤怒包裹在自己心头。倘若不是她还能作为迫使天依屈服于自己的筹码,自己一定会在狱中就将这个受通缉的游侠同伙折磨得死去活来。这是他主政刑狱的时候最擅长的,哪怕再桀骜、再不服治,看起来再正直的囚犯,一顿乱棍下去,也就乖乖地成了奴隶之辈。
然而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天依和她还是一溜烟就从自己的洛阳下跑了出去,甚至在河西飞了一个月,到未央宫里坐了两个月。此刻的乐正绫俨然不是那个快冻死的贱民模样了,而是衣了一身白丝,陪同自己的夫人一块言笑着。虽然由于上半年的军事行动,在关内河外奔波忙碌,她的肤色深了一些,但是比起冬时的惨白蜡黄,或许她今日健康匀称的体态更接近于她在海国的本色。
乐正氏,你现在这样容颜就算在汉地的夫人小姐里面,也是好的。身上又具备那么多的海国智识,海国性子,怪不得洛先生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莫子成不经意间在心头默念道。或许当初若是来洛阳的不是洛先生,而是这个人,他去年或许也会陷入对她的追求。
“两位说是来府上找父亲谈公事的。敢问是什么事?”莫子成有意向乐正绫问道。
“冬日要来了。君父不是也想做一番事情么?我们海国几百年前有一套救荒的制度,现在在汉地刚好能用。府衙朝廷每年都要兴建一些工程,譬如开路架桥、治沟理渠,之类的事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