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细雨绵绵的天气稍微好转了一点,但阴云仍然笼罩着关中的大地,持久不散。
光积云不下雨的天气也不错,虽然白天太阳光不会直接照射在受寒的万民身上,但它形成的保温层能够让夜间稍微不是那么冻栗。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工地上暴露的流民在白天都不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但是在夜间,这层保温的云层的存在与否,便能够在冥冥之中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乐正绫和天依各夹带着好几件冬麻衣,身上还套着几件,在距离道路不远的林中走着。之所以没有进入道路,是因为昨日回府之前,有侠客告诉她们:大冬天带着那么多衣服在路上走,若是有巡逻的兵卒,倘那些兵卒不良,她们可能会被狠敲一笔——兵卒会一口咬定她们的衣物并不是买来的,而是偷来准备销赃的,如果不把这些布料上交,巡逻队可以将她们扣下。扣下之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
道路边上的林地虽然不容易被巡逻队发现,但也难走。就算阿绫这种受过半年山路小径考验的穿越老手,在夹带四五件衣服的情况下也走不了多快。还好事态并不是太紧急,她们只要中午之前能抵达约定的地点,同游侠们会合便可。
昨日小楼听闻了她们的秘密计划以后,虽然对两人的安全比较担忧,对此事的影响也持保守意见,但他还是接受了阿绫的托求。那些欺压良善的官匪,他自己被从家中赶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有见识过。何况同在生命线上挣扎的上万人比起来,自己和两位海国人在官僚的监视之外能做的这些事,实在算是一件小事。如果能够通过这件小事撬动大事,使工地上流民们每日分到的粥柴好歹多一些,那他也是不辞的。
小楼说不定现在已经带着两个小女孩,还有其他一些小朋友,在霸陵的小巷里对结着发辫的儿童们咏唱那几句谶语了。他担负的任务比洛绫二人要轻松许多,郊外的衢路有各种巡逻队,而小巷虽然在城内,但这个时代没有社区、居委会,西汉的基层政府真正能监视到的地方不过城墙、市场和几条主要路段。至于莫氏侦缉法,它若要用在本次案件中,也不会见什么成效——她们在出发前就同楼昫商量过易装、游走的预案。只要几人出现的地方随机、穿着随机,领的人随机,这场流言就好像在民间突然自发产生似的,找不到有相同特征的案犯。历代假借儿童之口传出来的政治谣言,能准确找到其作者的,在史籍中少之又少。
今天她们出府的排场虽然在从骠侯的干预下盛大了一些,但是多出来的那伍府兵还是乖乖地听从两位夫人的安排,待在霸陵城外的亭中安逸快活。阿绫只说是要和洛夫人去亭边见自己的几位老故交,可能在那里住两夜,本就能偷懒则偷懒的府兵们便无任何异言地看着她们坐着缪叔的车子跟着一队刚出发的巡逻兵出了亭门。
这是一种典型的生辰纲心理:大白天在大道上走,遭遇了什么祸患,实属小概率事件。要真的发生了,也只能算是他们倒霉——何况,让他们在驿舍休息,也属于海国夫人的命令。他们只有服从命令的份。在府中,他们若惹了从骠侯不高兴,是吃不了兜着走;在外面他们要是忤逆了夫人的意旨,惹了她们不高兴,回府以后还是吃不了兜着走,不如慵懒一点,听候调遣,就算两个夫人真出了事情,兄弟们也可以推锅,表示他们只是在执行命令。亭里的吏卒也可以为他们作证,他们自始至终是在听命行动。
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时间,两人勉强来到了昨日老彭所说的距离渠场有五里路的小山冈上。渠场只有一条路出来,如果那贪吏要外出,游侠们可以通过这条山冈牢牢地控制局面。另一方面,它离渠场的东面和西面都比较近,树林也连着,盯梢传信的人能够不费力气抵达行动的中枢。
走是走到了预定的地点,但是两人丝毫看不见除了她们以外的人。眼前是一片树林,四下里全无人迹,只有三两成丛的鸟类在鸣叫。
乐正绫将眼睛闭上,仔细地听了听周边环境下的声音。未几,她猛然睁开眼,朝向西南侧的小坡,向那里挥了挥手。
姓彭的剑士和另外一个侠士从那个方向百来尺的灌木丛中站了起来。随后,又有几个侠客稀稀拉拉地从附近现身。
“你的耳朵这么灵便?”他惊讶道,“就说了两句话,就被你发现了。”
“那当然。”乐正绫挑了挑眉毛,“在道路上走,这点还是需要会的。”
“看来你们真是熟练。”他已对两人的游侠身份深信不疑了。再加上她们真的如约送来了兄弟们需要的衣物,这让阿彭对两人身份和动机的所有担忧完全消失。他原先有两手准备,倘若她们是朝廷派出的细作,前来钓他们的,领了兵吏来捕,他就让散在各处的兄弟们撤走,日后见到再杀之报仇。现在看来,他可以将弟兄们真的散出去,和两位手眼发达的女侠好好地做一场事业。
“这是给兄弟们埋伏穿的冬衣。”天依将两臂夹的麻衣放到他们身前的草上,“刚好算是冬至礼物,弄些新衣给大家穿穿。”
“真不错。”阿彭捡起其中一件,在身上套了套,“好厚啊。”
“麻衣嘛,做得再厚,也没有丝衣贵。”
“知道你们是买得起丝的。”他笑了笑。
天依也一件一件地将身上套的麻衣脱下来。几位侠客见状,连忙制止: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