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小憩并不长久。当天依在车子上醒来,她们的马车已经驶过渭河,几乎快到长陵城了。
乐正绫比她早醒来一些。她刚将自己的外套完全换下,穿上一身丝服。天依也连忙整顿形容。只要她们在长陵下车时是一副正常的公乘夫人样貌,前几日案件的嫌疑就能离她们尽可能遥远。就算其他兄弟在活动过程中不幸被捕,将他们所见的人的特征揭发出来,事情也追不到她们头上。何况她们今日在长陵的游玩行迹也能够塑造不在场证明。
至于昨夜穿的麻衣,这些衣物本来便是她们在市上买来的。等车子开到野外,她们就把这衣服弃置到路边,待需要它们的人捡拾。这一是可以尽量销毁证据,二是能给人方便。
天依也把身上的麻布衣服脱了,装进随车带的小匣去。阿绫拿着布巾,一点一点地把她脸上的农妇仿妆抹去,恢复素颜,只是适当地在唇上加了点胭脂。
“距进城还有多远?”她问缪叔道。
“不远了,还五里路。”
“叔吃过了否?”
“吃是吃过了。”
“我们是没吃。吃过的话,也不妨碍去喝碗下午酒。”阿绫打了个响指,“好久没在城里喝酒了。”
“现在去喝?不是要进狭斜么?”
“现在去,喝完才进狭斜。今天就在那住一宿。”乐正绫将车窗的帘布打开,“正好叔夜间也可以点个姑娘。”
“乐正姑娘如何说得这话!”缪叔摇摇头,“既已经同上小晏柔了,老夫实不想再去这种馆所找别人。”
“没事,还没成婚么,找找乐子也是好的。”乐正绫随口说道,“叔要真欲找一个,报账的时候直管说我们的账下即可。”
阿绫并不是真的罔顾晏柔的情感,想让缪叔好好放松放松——倘若缪叔真的身居狭斜之中也没有做邪事,她们才好放心把晏柔交给这个自号专一的男人。
“正好我们也饿了。”
“不能晚上在狭斜吃么?”天依侧头过去,“这两天事情太大了,我们现在就过去喝酒的话……”
“正是事情大了,我们才好喝酒。而且这也算个讲究。嘴上沾沾酒气嘛。”乐正绫笑着抚着天依的头发,“喝完去狭斜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依一时不知道阿绫有什么安排。不过既然阿绫定有自己的主意,她便跟着阿绫一块去做。或许喝这通酒能够更好地帮助她们隐蔽身份?
乐正绫并没有选择市上的大酒肆,而只是在相对偏狭的巷子里找了个听说菜做得还不错的小酒店。三人在院子里驻了马,坐在桌边点餐点酒。院外刚好有一些街巷里的孩童在玩游戏,趁酒饭还没上来,乐正绫便顺带听听,昨日开始传播的流言有没有在长陵这一块歌响。
听了好久,除了玩游戏输赢的双方开始骂从家长那里学来的脏话以外,暂时没有别的内容。她们路上过来时也未听得街边的喧闹声中有她们编的东西。毕竟任何传言传播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面对面前的羹馔,天依还是没有什么食欲。过了好一阵,她看着檐外飘飞的雪片,感到自己已经身处人类社会——一个没有人会非正常死亡的社会——的团团包围中了,她的饥饿感才突然涌上来,动起筷子大嚼。昨夜的这一场搏斗真是耗费了许多自己的精力和体力。
简简单单吃完饭,阿绫又和天依干了一整杯酒。天依原以为喝酒是要暖胃顺带清口,但一口将整杯酒饮下还是没必要。阿绫只道请天依干杯,她也只能应之。一直到她跟着阿绫和缪叔下了车走到狭斜中,她才发现,阿绫原来是别有用意。
“二位小姐,今儿什么风将你们吹来了?”虽然时隔数月,老阿妈还是认出了她们。
“下点小雪,喝多了,昨天今天都在喝,喝完顺道来看看。”乐正绫装着有点头疼的样子。那狭斜的长妇很快就闻得她身上传来轻淡的酒气。
“这是在哪儿喝的?是家里还是……”
“城里。叫那个……”她扶着脑袋,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
“看来是真的醉了。赶紧进来休息休息,叫几位姑娘好生侍候侍候。”
“想听个曲。”一口闷的酒力有点上来了。乐正绫扶着桌子,尽量用简单句答话。
“好。就是那几个姑娘吧?”
“对。就是七月来时的那几位。”
“赶快将两位小姐移去。”那老鸨向下人们下吩咐。一行人重新蹙入暑期来时的那草树茂盛的小院中。不一会儿,头回至时请到的那些歌姬乐伎便雁行入檐。
短时间不少的酒精被稀释进身体的各个部分。乐正绫感到她的大脑有点吃不消,在檐下坐不住,很快便向下人申了张垫子,于其上侧躺。这个躺姿虽然不雅了点,但是现在本就不是在什么礼仪肃穆的场所,侧躺也没有什么。
“让姑娘们见笑了。”她有些尴尬地冲美人们说,“酒喝得太多。”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因为什么喝的酒,但是她们也不好轻易问。就算两个小姐摆出再平易的态度,做出再随便的姿势,在小厮和老鸨眼里,她们之间仍然是存在级别上的差异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该问的问题,自己就不能问。
小叶见阿绫枕着头躺在檐下的木地板上,便拿了块毯子,上前问询能否为她加盖。若是让小姐着了凉,她们可要挨罚。
“哎,多谢叶妹妹。”阿绫拿过毯来,将它裹在自己身上,感到温暖了许多。丝衣可不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