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算是天依第一回和阿绫在狭斜中睡觉。长陵城最大的狭斜,生活条件虽然和从骠侯府中比起来差了些——赵府中有改良的有烟道的火炕,而这里还没有——但是比起昨夜风餐露宿的生活是优渥多了。
由于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已经在马车上小睡了一觉,天依洗完澡以后卧在床上,怎么也睡不去。扭头一看,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阿绫。
“我们都在担心事情。”天依叹了口气。
枕边之人嗯了一声。
“我担心的是今天是第一次我们亲手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天依将她所郁陶之事说了出来。
“我也想的这个。”乐正绫翻了个身,“虽然无论对李迎和李逆两姐妹来说,还是对场上工作的人来说,我们做的事是完全正当的。”
话是这么说,但说是完全正当,也说不定。一个健全的社会应当禁止同态复仇,将更多的重心花在改造人而不是惩戒人身上——这也是评价自己的路线同斯大林路线之间的差别时提过的。
不过那种健全的理想的环境正需要漫长的建设,而不是已经成功了。她们现在就身处一个复仇的社会,昨夜如果不在无可奈何当中杀死那名官吏,官吏的存活就会将她们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们并不是什么大众支持的执法机构,也没有很多镇压的力量,而西汉朝廷有。倘若那个官吏活下来,他扭头一告发,众人便陷入危险当中。火种掐断了,要再建立进步的社会,何可得呢?从这个层次来说,她们的所为还算是正当的。
问题不在于正不正当。天依和阿绫都清楚,她们今夜的愁绪纯粹是由感性带来的,而不是由理性带来的。她们的理性能够给自己昨夜做的事提供心理建设,但是在感性上,日子就不大好过。
就在这时,阿绫轻轻笑了几声。
“不要管那多乱七八糟的。”她道,“这种地方,连小姑娘怀了胎都要遭官儿打胎打死,那官都不见后悔,我们就放开手脚去报复一下官僚体制,还要踯躅一天。说出去让人笑话。来吧。”
“来吧……?”
天依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双唇就被阿绫堵住,随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唇枪舌剑。
一分钟后,天依大喘着气,同眼前的阿绫分开。
“喘不过气了……”天依的胸口一起一伏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乐正绫左手捏着洁净用的巾布,右手握住她的小脸,“疯一次吧。”
她将这一天所有不对劲的情绪全都化为了一团火,将寒冷的世界烧在外边。天依感到阿绫的身体非常烫,自己也是。二人好像两只带火的凤凰,在一块缠飞。
翌日。两人再从榻上软软地爬起来的时候,雪已经逐渐厚了。昨夜的运动为她们提供了困意,她们终于享有了一场高质量的睡眠。
院中居住的姐妹们昨夜一夜没有接客,还好好吃了些东西,今日起来时也自觉精神焕发,个个笑脸洋溢。
“这就回去了。”乐正绫在庭中向众人请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真是非常感谢各位姐妹昨天为我们醒酒。”
“我们还得谢谢两位小姐呢。”小叶说,“这么轻松,还能拿到钱,众姊妹又得到休息,真是好日子。”
“还从你们那学了记谱的法子。”
“这都没什么。”乐正绫笑着摆摆手,“缪叔,我们走了。”
缪叔到狭斜门口取了车,套好绳子,三人一道坐回车上。
“今天还要到什么地方玩么?”缪叔问她们。
“这就不玩了,今天就到亭里收队回去。叔,昨晚过得如何?”天依问他。
“跟你们吃完饭就好好歇了。”这位老御者说,“没添麻烦。”
“叔没请个姑娘么?”
“没有。我哪是做这事的。”缪叔摇头。
车乘很快驶出银装素裹的长陵城,过了渭河桥,抵达府兵们所居的亭里。今日尚早,许多忙里偷闲的府兵还没有爬起来。
从骠侯府派出的什长见到车舆回来,连忙跑到院中,骂起还在熟睡的四个弟兄,让他们出来迎接海国夫人。
“夫人。”众人列队排好,向她们行礼。
“今日我们就不休息了,昨天喝的够呛,今天不在外边玩了。”乐正绫扶了扶脑袋,“大家在外面过得如何?”
“兄弟几个在这里都好说,比府里清闲多了。每日看别人出去巡哨,我们在屋里躲雨睡大觉,有饭就吃饭,快活还来不及呢!”那今年常跟着两位夫人出去的骑士介绍他的生活。
“那在这边多住个一天,我们再到别处去玩玩去?”
“别了,夫人。”那什长的眉头有点锁着,“夫人近期不要在外边玩了,我们还是快回府吧!就算去哪,也叫上我们弟兄同去。这今时可不同以往!”
“怎么了?”乐正绫见他如此紧张,问道。
“夫人还在外边玩的时候,出事了。”什长向她说,“城里有了天言。”
“什么天言?”天依摆出一副对封建迷信若有若无的态度。
“我知道夫人可能不信。但就是天言。长陵、霸陵,都传开了,很多闾中的儿童都唱。”
“天言如何跟我们有关呢?”
“那天言说的就是,今年下了雪以后,要死一些不救穷苦的人了。这天言可不是谁编出来的,厉害得很!刚传开,雪马上就下了!”
“那就是碰巧呗。”乐正绫耸耸肩,“有人开了个无聊的玩笑,碰巧了。”
“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