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四野上的暮色降临,通书什将要结束一日的活动时,苏卜都匈突然来到了他们的院中,向他们致歉,表示中午的事件烦扰到了远道的宾客。
大家自然知道都匈过来是说场面话的,也同他客气。
“这有什么烦扰的?”乐正绫对都匈道,“这事在草原上时常发生,我们只不过是帮忙看了看。”
“既然你们没有什么不便,我们就安心了。”都匈向他们再拜,“实在是礼遇不周,让列位看了笑话!”
通书什的人们又抚慰了他一会,都匈方才作着揖告退。乐正绫和天依又安排了一下第二天所要攻下的几个重点,方解散了队伍,让士兵们各自休息,自己回到苏卜部安排的帐篷中。毋奴韦秉着火把,乖乖地在营帐门口候着。
“辛苦了,你的息子呢?”乐正绫接过她的火把,插到帐外的一只木架上,向她问候道。
“他在庐里,早早地就睡觉了。”毋奴韦细声向她们说。
“那我们不妨可以在外面再聊几句,再进去休息。”
在火光之间,乐正绫忽然看到毋奴韦的脸上有一条泪迹。这让她的心颤了一颤。
“怎么了?”她询问这位女奴。
毋奴韦只是摇头,面无表情,但又似乎藏着什么话欲说。
“有什么情况,你只管同我们说便是。”乐正绫将右手扶上她瘦弱的肩膀,“是你遭到什么委屈了?”
“并不是我。”
“是你的儿子?”乐正绫又问道,这个金发的女奴只是摇头。
“是祁索?”
毋奴韦不再出声。
“我们还是进庐说吧。”乐正绫往四下里看了看,和天依将她带进了温暖的毡帐。她让毋奴韦在毛毯上坐下,天依从旁边的陶罐中倒了一碗奶,将碗递到她的面前,又从衣襟里探出一条牛肉干,请她吃。
“不能要主人的东西。”毋奴韦怯声推拒。
“这不是我们的,”天依笑着,轻轻坐到她身边,“这是你们父老的,我们的骑士在安全护送他们回你们部中的时候,他们为表感谢,送了我们半马袋这个。他们从前就对你有亏欠,你今天也为他们做了大贡献,你受用这个是应该的。”
事实上并没有这种赠物。待两个骑士护送斯基泰的马队回到部落以后,那些金发的游牧民只是狐疑和畏惧地看了看这两位陌生的武装战士,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请他们回去了。肉干原是通书什在陈仓县购得的,每人塞一些在马上,每日装一条在衣领里,在紧急情况下作干粮之用。
毋奴韦还是再三拒绝,最后才将那条牛肉干塞入口中。肉香化入口中,她的眼泪一下子顺着眼窝流了下来。淌了几滴泪以后,她很迅速地将自己的表情收住。人在屋檐下,控制表情是非常要紧的。
“我姐姐今天又被都匈大人打了。”毋奴韦哀声道。
“为什么?”
“他说,今天让长安人看了他们的笑话。”毋奴韦慢慢地说,“都是我们那该诅咒的,头发异色的种人,在该死的时间和閼稹人的马队碰面,发生了争执。都是我们那个该死的族叔,不懂得在贵客前隐忍,把小事变成了大事。我们的族叔是安然跑了,我姐姐还在,他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天依一边听着她充满悲怨的叙说,一边想着刚才都匈低声下气地向自己致歉时那恳切委婉的态度。就这样一个男人,在他向贵人们弓下身子之前,还在穹庐里尽情殴打与这件事情没有半点干系的自己的妻子。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
“对了,主人,你们有什么巫祝的法子么?”毋奴韦抬头恳求她们,“我姐姐今天又生了几处新伤,但是苏卜部的巫人不会给她治伤的……”
“有!”乐正绫当即说着,从腰带上探出一只小袋子,递给她:“关内带来的。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们有的,拿去用便是。有这种事情,不要找那些巫人。”
毋奴韦还没来得及准备,手上就多了一袋草药。她连忙向这位宽仁的汉国主人伏拜,又被制住。
“祁索的伤严重么?”乐正绫问她,“都伤在什么部位?”
“前胸。”毋奴韦低着头,“主要是前胸。”
“其他地方要不要紧?”
“主人无需太操心。”毋奴韦只是说,“明天白日的时候我会把药带过去的。”
乐正绫坐在毯子上,紧紧握着双拳。
“主人莫要为这件事情动气,”这位金发家奴向她再拜谢,“天地之间,本来就是这类事多。天若替我们怜见,那些人自然被惩;天若不怜见,那也是天就本来如此的。”
“天既无手足耳目,又何能替世人怜见!”乐正绫挺起胸来,“毋奴韦,你先好生休息着,陪陪孩子,如果孩子夜醒了就摆出奶来给它喝。奶是很营养的。我们过几天,或许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