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等了一会,见儿子依然不主动说话,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娘……”姜骅疑惑。
“你给我正常度日,其余都不要管。”老夫人告诫他,“程氏和我,和阿萝之间的事,是我们女人的事情,我现而今还健在,你无端插手内宅做什么?”
姜骅带着愧色退下。
老夫人沉默一会,问,“阿萝,我的话说重了吧?”
姜照不好接话,老夫人倒也没等她的回答,自顾自说道:“是说重了,从他十岁以后,我再没这么教训过他。他向来懂事,很知进退,不需长辈提点什么。”叹口气,目光里带着怀念的感慨,“……只是情之一字,他陷得深,总是失分寸。我不这样骂他,不知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转圜。”
姜照两世为人,对情却并无什么体悟,听见此言,虽大略可以想通为何事情会绕到情字上去,可到底体贴不出父亲的真实感受,也只得宽慰祖母罢了。
老夫人派人去叫儿媳程氏。
程氏称病一日,躲在房里没见任何外人,更未曾过来照例请安,老夫人对姜照说:“咱们都是外人,我可以告诫你爹,接下来告诫她,但以后到底好不好,还得他们两个自己去磨合。”
姜照点头称是,因照顾程氏的面子,便主动告退离开。这次老夫人没有留她,只吩咐人把方才的饭菜挑几样热了,送到她院里,并嘱咐她好好用晚饭。
姜照并不知道祖母和程氏都聊了什么,也不知道婆媳两个怎样解开丫鬟递消息的疙瘩,她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能再插手了,只能任由长辈自行解决。次日见到祖母时,老太太告诉她,以后一切如常。
她便明白婆媳俩大概是把话说开了,或者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方式。
“你父亲那里大概还需要几日转圜的时间,没什么,事情过去就好了,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家和万事兴,自己人不要窝里反。”
“是,祖母。”
程氏又告了一日病,隔日再见时,姜照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但精神还算不错,发髻衣饰都很整齐,依旧像往常一样管理家事。两人彼此打招呼说话,仍旧如常。
似乎真和老夫人的吩咐一样,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杜嬷嬷对此表示理解,说:“姑娘年轻大概还不知道,有时候家事就是这样子,拎得一清二楚反而要伤和气,各自退一步,天大的坎也能糊弄过去了。等重新过起日子来,时间一久,旧事也就被大家忘了,或许还会因为曾经的嫌隙裂痕而更加珍惜和睦的时候。”
姜照明白老嬷嬷的意思,有心打趣,便说:“您那日还说亲兄弟明算账呢,现在却又说难得糊涂。”
“我的好姑娘,那可是两码事。金钱账,算得清,情谊账,算不清。什么你对我好啊,对我不好啊,为什么对我好,凭什么对我不好……这些计较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都不是粗人莽人,大家好好相处便是了,都是一家子亲人,得失心不能太重。”
又道:“说起来,此番事本是可大可小的,轻轻揭过也就是了,如今偏生闹到这个程度,岂不是太太她心里计较太过的缘故?论理不该我议论主家,可事情是明摆着的,若非当初她忌惮姑娘,患得患失之间想窥探老太太走捷径,哪有老太太罚丫头的茬口?若是她后来能摆正心态,别私下再议论计较什么,老爷也不会气得那样了。本来好好的日子,平白惹出一场事。”
此时姜骅拂袖而去的前因后果已经被打听得七七八八,所以杜嬷嬷有此一说。
姜照笑道:“若说惹事,我也有责任,我当日不去她那走一遭就好了。”
“她有那个心,便是姑娘不去,也会由别的事爆发出来。早些闹出来倒是好,免得日后事多。”
“您老怎么说都有理。”姜照说笑几句,又想起灵芝来,“……听说太太把她送走了?”
“是。昨日方嫂早起去园子时正看到灵芝出去,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让家里老娘领回去了,听说是回程家庄子上。”
“这就是太太的好处。便是灵芝惹了事,也不曾绝她的生路。要是旁人碰上这事,恐怕拿无辜的人顶罪作筏子都寻常。”
杜嬷嬷道:“太太要是心地不好,哪能在咱府当家这么些年。”
府里可是老夫人镇着的。
姜照突然想起以前似乎听家里哪个老嬷嬷说起过,当初父亲是不想娶继室的,是老太太力主抬进了程氏。事情若真是那样,也许老太太看中的就是程氏的纯善?
若从前世程氏在家败后的表现看,老太太的选择确实是没有错。
只是再纯善之人也有私心,而且因为一直纯善,私心一旦起来就会更偏颇。希望这回程氏能从打击中重新调整心态吧。
姜照觉得事情很有意思,她重生以来,许多事和前世都不同了,家里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她前世的最后时光里一直感念的程氏却有了偏差。这种反差,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体悟。
人和事,都是一直变化着的。
命运也在悄悄的变化。
改变命运,掌控命运,似乎听起来有些托大,而且姜照此时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把握。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她要做的只是一点一点,努力把命运推离前世的阴影。
——
“是谁?”
这一夜,月亮尚未升起的时候,漫天星光微弱,侯府的后园因为草木葱茏,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