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甄永信设计的那样,何家的悬案就此罢休。
下个星期三,甄永信派来的媒婆到了,两家事先都有了铺垫,婚事当即就订下了。虽说男方一条腿脚不利索,可说话、办事,斯文痛快,又加上媒婆把甄家官宦世家狠吹了一通,何况又欠了甄家一个大人情,何家母女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婚礼是隆重举办的,甄永信遍请了亲朋好友,聘来了得福楼饭庄的全套人马,又另请来十个帮工,雇来戏班子,足足闹腾了一天。
新妇过了门儿,懂事明理,敬奉公婆,姿色养眼,心灵手巧长眼色,一切都叫甄永信知足。让甄永信不满意的,是是玻璃花儿眼。这娘儿们已人老珠黄,全没有了大家贵妇相,皮肤粗糙不说,原来眼球上的云翳,显然比从前放大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出于对丈夫的畏惧,不敢轻易冲丈夫发火,可火爆的脾气却一点没改,心里郁闷时,动不动拿一些家什出气,弄得家里叮当山响。最要命的是,她患上了中年妇女的唠叨病,新妇进门前还好,家里多是男人,又没人愿搭理她,她的唠叨症还不明显,顶多发病时,一个人自言自语。自打新妇进了门,她的唠叨症就彻底发作了,又加上新妇乖巧,从不忤犯她,这就让她滋生了遇上知音的错觉,每天缠着大儿媳妇,把一些家里从前发生的丑事,唠叨个没完。
“唉,男人可是个怪物。”通常唠叨是这样开始的,“你得把他们当牲口养着,累大了不中,会把他们累垮了;宠惯着,也不中,他会不停地给你惹乱子。从前甄家可是个大户人家,一千多亩好地,你奶婆婆是个庄户人家的丫头,嫁到甄家,当了个受气的媳妇,管不住你爷爷公,你爷爷公就得了把,胡作起来,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还抽大烟,几年功夫,就把家给败坏光了,一千多亩好地,全卖了,家里只剩下一座空房子。我刚过门儿的时候,已是穷得ji巴打着炕沿响,*短精光,你公公那会儿,是个秧子,荒料一个,白喝了多年的墨水,肚子里装了几个字儿,滓过日子,一窍不通,只会从家里拿几件破烂儿,出去当点钱,后来家里破烂也没有了,最后只好把房子给卖了。那年他到老毛子修铁路的工地上当劳工,本想能挣几个子儿,回家养家糊口,谁成想,抬了一块石头,就把腰给压断了,你说丢人不丢人。多亏了我到二十里堡,给他弄来偏方,把他的腰给治好了。打那以后,他就不能干重活儿。后来跟城里的徐半仙学习摇卦批八字儿算命,结果呢,钱还没赚来,两颗门牙就给人打掉了,还摊上了人命官司,不得不逃命到外地,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好歹长了本事,赚了些钱,过了几年回来,把房子赎回来了,把地也赎回来了,按说该过消停日子了,谁料,他就长出了毛病,又像他爹一样,不着调,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偏房,还弄出了杂种。”这样说时,还用那只玻璃花儿眼向儿媳妇暗示,这野种,就是正在里屋炕前背书的世仁。“我把他捉回家来,把那婊子打跑了,成天把他拴在脚脖子上,本想管教管教他,不成想,管严了,就把他变成了公羊。多亏响水观的道士,法术高明,才又把他变了回来。这下可了不得了,一说他几句,他说话的声音就像羊叫,吓死人了……”这种不顾体面的唠叨,如果不受干扰,往往能持续几个小时。几天功夫,新妇就把甄家的过去,摸了个底儿透。
甄永信恨得牙根儿发痒,碍于新妇的面,却又无可奈何。想当初,新妇刚过门,一日三餐,沏茶倒水侍候着,嘴上一声一声“爹、爹”地叫着,甄家的一家之主,何等受用,哪成想,只几天功夫,好心情全让玻璃花儿眼那张破嘴给毁了。在那张破嘴里,他,甄家的主人,世代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贵公子,包学之士,连地方官员们都另眼相看的权谋大师,简直成了一个地疲、无赖、流氓、下流的烂货,在儿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成天像做贼似的,自觉矮人三分。而新妇呢,经过一连多天的洗脑灌输,也不像初来时那么诚惶诚恐地敬畏公爹了,虽说一日三餐、倒水沏茶也还殷勤,可是殷勤中露出的轻蔑,却是显而易见的。玻璃花儿眼并不知足,仍旧缠着儿媳妇,一有空儿,就把家里从前的丑事抖漏给新妇。
妻子终究不是牲畜,看不顺眼,牵到集市上捣腾一下。眼下却又没有太好的办法,让玻璃花眼自己闭上那张臭嘴。甄永信这才发现,自己的满腹韬略,并不是所向披靡,在妻子那张破嘴面前,就显得那么苍白,猝然哑火。
老天长眼,正当甄永信一筹莫展,玻璃花儿眼突然遭了报应,不是嘴,而是下部。玻璃花儿眼忽然染上了泻病,一天十几次地往厕所跑,往往刚刚从茅厕出来,旋身又返回茅厕,腹中像有一支摇船的邪,在不住地搅水,哗啦哗啦地直响,随时都想开闸放水。
病情有些莫名其妙。起初,玻璃花儿眼疑心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仔细想想,觉着不对,全家人都吃相同的食物,自己并没多没别的东西,可全家人除了自己,别人都消化良好,代谢自然。显然,儿媳妇做的饭菜是干净的。正当玻璃花儿眼忧心忡忡,苦寻病情时,泻病却不治自愈了,身体恢复到健康状态。玻璃花儿眼就相信,准是自己夜间不小心,着了凉,才拉了几天肚子。既然病因找到了,身体也完全康复,心里挺高兴,又开始缠着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