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二世祖”各自回家取了钱,又回到赌局。因为是老主顾,设局的也不戒备,热情招待着。四个人也不搭理,只说急着要翻盘,现在就要赌。设局的不知就里,以为几个夯货急着捞本儿,又带钱回来了,就重新上了赌局。像往常一样,一圈人把筹码压上,还是先让四个“二世祖”先掷。四个人轮番把骰子装进小碗,而后把两只小碗合上,举在半空,不停地摇动,猝然一开碗,骰子落地,众人看时,点数都不大,最大的只有四个点。一圈人掷过,最后轮到庄家。庄家没动骰子,而是先将两手合实,举在额前,嘴里振振有词儿,作了一番祷告,睁开眼后,才将骰子取在碗中,两碗合实,举在半空,开始轻缓晃动,慢慢加快速度,当速度达到极限,突然说了声“开!”打开两碗,骰子掉落桌上,像一只精灵,在桌子上疯狂旋转,过了一会儿,速度才缓慢降下,隐约能看清骰子表面上的小点儿,转动时画出弧线。庄家两眼贼亮,瞪圆了,紧盯着转动的骰子,直当那骰子转速越来越慢,但见庄家在桌面猛击一掌,喊了声,“定!”只见那骰子像听懂了主人口令,倏地停住,纹丝不动,正面上是最大的六点。庄家这会儿脸上才恢复平静,微笑着盯着骰子正面的点数,搓着双手,嘴里喃喃道,“得罪了,各位爷,老天又帮了咱。”说罢,伸手要去收起让他吃掉的筹码。
“慢着!”四个“二世祖”里的老大,突然吱了声,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砍刀,攥在手里,两眼怒视着庄家。那庄家登时惊得魂飞魄散,说话打起结来,“大爷你这是干吗呀?赌场无父子,认赌不认输,都是你情愿的,再说了,有事咱也好商量着来,你这是干嘛?”
“大爷自愿来的不假,”老大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儿,拿刀指着桌上的骰子说,“这个劳什子,几天功夫吃进了我万块大洋。大爷我是认赌服输的,今儿个打算洗手不干了。不过在洗手前,我还是要拿这劳什子出口恶气。”几个做局的刚要上前劝止,不料那“二世祖”手起刀落,那枚骰子被劈成了两瓣儿。骰子芯儿里藏着的水银,泄落到桌子上。原来这枚骰子在旋转时,你只要看见骰子上的点数,待它将要转到上面时,猛拍一下桌子,骰子里的水银受振后急速坠落,骰子就会猝然止住,你想要的点数,就会停在正面。
四个“二世祖”见了真相,忽地来了大爷脾气,都把腰间的刀拔了出来,抵住做局的脖子。一见大势不妙,几个做局的齐刷刷地跪地求饶,满口应承吐出赢来的筹码。几个“二世祖”哪里是省油的灯,一番讹诈,又让做局的狠出了些血,才放了过去。
拿回了输掉的本钱,又讹来一些外财,四个“二世祖”心里展样儿,觉得已是无所不能的天下英豪,除了贾南镇,谁都不放在他们眼里。当天下午,“二世祖”们就把贾南镇请到顺天楼,叫了一大桌酒席,呼五吆六,痛快地饮起,直喝到酩酊大醉。酒席上,贾南镇深摸了四人的底细。那称老大的姓牛,单名仁,祖上做药材生意,父母亡故,不善经营,药铺出兑了,只在中街留有一些门面,出租给商家,略有些进项,眼下依仗岳父的身份,日常靠替商家避税,弄些外快;老二姓归,名虎威,无良之徒,父亲是奉天保安副司令,平日做些掮客的勾当,或在当事人中间调停,或帮人从笆篱里往外捞人;老三姓佘,名心佛,是前清遗少,祖上在奉天为官,民国后失了势,靠着祖上的积蓄过活;老四姓申,单名贵,祖上曾是桓仁一带的土匪,曾拉过三四百人的大绺子,攒下家底后,拔了香头,到奉天城置办了产业,落了户。父亲去世后,和母亲靠祖上留下的家业为生。
一连几天,“二世祖”们带上贾南镇,在奉天城各家名声显赫的饭店花天酒地,只字不提当初许惹的赏钱。又过了几天,还不见动静,贾南镇就沉不住气了。一天傍晚,趁“二世祖”们回家休息,贾南镇溜回步云观。甄永信一望便知,贾南镇没把局做利索,不等贾南镇开口,径直问道,“岔错出在哪儿?”
“他妈的,那几个小子不讲信用,说好了事成之后,要给大洋的,结果呢,事儿做成了,几个东西却像没事一般,成天拉着我去喝酒,只字不提赏银的事。”
甄永信笑了笑,并不责怪贾南镇,只是说,“讲信用,怎么能当‘二世祖’呢?”想了想,又说,“他们现在手头有钱吗?”
“当然有钱。”贾南镇抱怨说,“光是本钱,就将近讨回一万多块大洋,另外又讹了设局的不少钱。”
“唔,要是这样的话,我看倒不错。”甄永信自言自语道。
“怎么?钱没弄到手,哥怎么倒说不错呢。”
甄永信面色沉静,安慰贾南镇道,“兄弟别急。这些天,你就这么和他们混,争取让他们信服你,赏钱的事,切忌提起。我先在这里筹划筹划,老叔在这里,有我照应,你不用操心,过四五天,你再瞅空儿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停了停,又说,“你去老叔那里坐坐吧,今晚和他老人家住一夜,多少天没见你的面,他有些不放心呢,只是别把实情告诉了他。”
贾南镇回到父亲房间,贾父见儿子带回一身酒气,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