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见儿媳妇带孩子出去,坐下身来厅,心里就有了些许酸楚。两只半新的木制沙发,摆在茶几两边,城里人家,眼下都普及了彩色电视机,可儿子家的写字台上,还摆放着十二寸黑白电视;窗帘也是从商场,随便扯了块粉色的布料充当的;夫妻的床上,没有床垫,只是在硬木板上,简单铺了两床褥子。恒安心里纳闷,儿子和儿媳妇,工作都不错,工资也不低,怎么就把日子过得这么寒酸?
昌喜知道父亲来找他,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趁媳妇不在家,赶紧问道,“爸,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见儿子已经看破,恒安也不隐瞒,把心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昌喜听过,脸上有些紧张,缓了缓神儿,对父亲说,“爸,这恐怕不妥吧?”
“是有些不妥,”恒安说,“可也是万得已呀,再说了,等到了暑期,我保准一分不少,能把钱还上。”
“我知道,爸,”昌喜耐着性子,劝导父亲,“我现在是认识不少有钱的人,二百万,也能借到,可是,你知道,爸,我现在的身份,和一般人不同,我是领导干部,张嘴往人家借钱,虽说也打借条,将来也还,可是在还钱之前,一旦让人举报了,那就是索贿呀……”
“至于这么严重吗?”恒安有些不以为然,“要是你觉得不便,你和他们讲好了,我可以给他们写借据。”
“哎呀,爸,你别忘了,你是我爸呀,”昌喜哭丧着脸说,随手从床头抓过一本自己编辑的剪报,递给父亲,“爸,你看看这上面的案例,有多少是和你想的差不多?都是当初以借钱的名义,向人家索贿,一旦东窗事发,伧促间把钱还了,索回欠条,可一旦进入司法程序,那都算收受贿赂,是要量刑定罪的。”
恒安接过剪报,翻看了一下,见里都是近年来,司法机关查处的官员*案例。心想昌喜刚刚当官,天天竟研究这些东西,不免觉着有些晦气。
昌喜见父亲不吱声了,接着又开导说,“爸,那老宅子,现在破破烂烂的,将来城市改造,说不准哪一天,就要拆迁了,你要真的有钱,也不该去买那老房子,你把钱存在银行里吃利息,也比投到那老房子上划算,何必自寻烦恼,去操心呢?”
“其实我也不想买,”恒安说,“可你爷爷,心里别不过这个弯儿,总觉得那是咱们甄家祖上传下来的,是他的根,心里割舍不得。”
“爸,我爷老了,”昌喜说,“人老,难免要犯糊涂,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来。”
昌喜冷冰冰的说辞,听得恒安脊梁骨里蹿出一股冷气,看着长子呆滞的眼睛里,闪现着冷漠的表情,恒安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官越做越大,人情味越来越少了。
恒安叹了声气,“没有你爷爷,哪有我今天啊?”说完,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句,“那就算了吧,不用你操心了,我再想办法。”
见父亲要走,昌喜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分,赶紧拦着父亲,“爸,你多暂也不来一次,好歹吃了饭,再走嘛,你儿媳妇都上街买菜去了。”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呢。”说着,扭头出去了。
恒安从儿子家出来,并不急着赶回家去。走在街上,犹豫起来。他想去大爷说说。大爷现在就住在市里,在女儿恒华家里,他想劝劝大爷,让他放弃出卖老宅的打算,可是怎么劝呢?说二大爷不乐意?正在家里闹情绪?那二大爷为什么不亲自来对找他说呢?犹豫了半天,没想出个好由头,在街上转悠到半下午,乘车回去了。
回到家里,已是晚饭时分,坐到桌边,看二大爷老泪模糊,嘴角哆嗦的难受样儿,自己先没了胃口,夹了点菜,放到嘴里,不小心碰到这两天正闹牙病的坏牙上,疼得脑壳里,像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炭火,疼得他呲牙咧嘴,矜鼻子夹眼,半天不敢动弹,眼泪流了出来。直当痛疼消失,才小心地囫囵半片,喝了几口粥,回里屋去了。
“俺爸怎么啦?”昌欢让父亲刚才遭罪的样儿,弄得心里发悚,见父亲回屋去了,悄声问母亲。
“怎么啦?牙疼呗,你没看他腮帮子都肿了?”母亲难过地说。
“俺爸过去没这毛病呀,这回怎么冷丁冒出这毛病来?怎么不去医院看看?”昌欢说。
“医院?”母亲不屑地说,“医院能治好你爸的病?你爸的病,不在牙上,在心里。”
“心里?”昌乐媳听了,来了精神,瞪着眼睛探问,“我爸心里会有什么病呀?”
昌乐媳妇懒馋奸滑,爱打听别人的*,婆婆顶看不上眼,白了她一眼,气哼哼说,“还不是让房子给闹腾的?”
“房子?什么房子?”昌乐问。
“老宅呗。”
“老宅不是俺大爷的吗?”昌乐说,“大爷不是要卖吗?”
母亲看了正在桌边吃饭的二大爷一眼,见老头泪眼模糊的,并不在意他们说话,冲昌乐说,“你爷乐意吗?”
母亲原想把爷爷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说出来,又怕正闹牙疼的丈夫听了不高兴,改了口风,说,“甄家的老宅,你爷把它看成命根子,听说要卖,你没见爷爷这两天,精神头儿都蔫了?”
“那还不好办?”昌乐大咧咧说,“把那老宅买下,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