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哇哇大哭的同时,看见她咬牙切齿的狰狞面目,都担心她把自己给逼迫致死。
她也能随心所欲地在我身上施展她的残暴天赋,那是细雨纷飞的春寒天,爷爷早早把我送回新家,而爸爸还在很远的山下田里料理秧苗。
飞洒的细雨,在屋顶的瓦沟里汇聚成流水,而我们家里总是有地方会漏水。每到有地方漏水,便拿一个木盆接住。
那天木盆的水满了,只有四岁的我,忘记了把木盆的水倒掉,后妈便抓住这次良机,在我用尽全身力气端起满满一木盆水到屋檐下去倒时,她脚把我踹到泥泞的院坝里。
因为经常被后妈折磨并恐吓,一般来说,她对我挥洒残暴手段时,我是不能哭太久的,也不能哭太大声,不然会逗起她更加残暴的野性。
那天我端着木盆摔进泥泞的院坝里,因为绵绵细雨好些天,院坝里很滑,我摔出去以后,再滑出老远,腰撞到院坝边的石头上,钻心的疼痛使得我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在哭出来那一刻,我马上意识到害了我自己。
后妈气急败坏地冲进院坝来,一手狠狠按住我的脸,把我的另一边脸紧贴着院坝边的石头上来回摩擦,嘴里还嘀咕道:“小王八,这可是你自己摔的啊……”
她到底嘀咕了多少她的灵感心得,我已经难以听清楚,因为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压迫得炸开,我的脸在石头上摩擦得快要燃起火焰。
鲜红的血,汇入院坝中的流水里,与飘落的洁白梨花混杂在一起,义无反顾地奔向远方。
爸爸回来以后,她恶人先告状,说我连倒水都不会,故意摔成那个样子,是要败坏她的名声。第二天爷爷来接我时,她也是如此说辞。
那天晚上半夜里,爸爸轻手轻脚来到我的床前,脏兮兮的小东西是一直跟着母老虎和爸爸睡的。
爸爸从泡菜坛子里抓了一根十分珍贵的小黄瓜,把我紧紧抱在他怀里,示意我不要出声,他用手掐起黄瓜,一口一口喂我,并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子柒最乖,把这吃了,脸上好了比以前更好看。”
意外而来的珍贵宵夜,让我十分激动,顿时忘记了疼痛。
黑暗之中,我无法看清楚爸爸的表情,但他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我的脸上。在他的怀里,我能听见他胸膛中的呜咽声。
幼小的我不知道怎样安慰悲伤的爸爸,本能地让自己不要表现出难受,希望我的爸爸能远离悲伤。
挨了那么多打,幼小的我从没向任何人倾诉过,不是因为后妈恐吓我。对于她的恐吓,我是毫不在乎的,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挨打。
不愿意告诉爸爸、爷爷奶奶,是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妈妈出走前,几乎天天和爸爸吵架。我讨厌大人没完没了地争吵,所以,我不希望因为我挨打,他们又吵起来。
幼小的我,固执地认为,如果我挨打,能减少爸爸的烦恼,也没白挨打。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对幼小的我就有这样的想法,会嗤之以鼻。那是这样的人不知道,穷人家的孩子,三四岁的年纪,已经能做很多事情了。
烧火做饭、切菜喂猪、砍柴割草、摘花生、拔杂草、割麦子稻谷等等事情,三四岁的我,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不是因为我特别优秀,是因为我家特别穷,在农村,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优秀”。
在短短两年里,几乎天天要挨打,打得我一天没挨打,到睡觉时都不得安心,怀疑睡到中途,会被弄起来打一顿,以完成每天应该要完成的事情。
遭受那次残暴以后,我的脸虽然没有留下伤疤,但我心里的伤疤已经永不能愈合。
在我成名以后,有那么几个人劝我学会原谅。
原谅和应该承担的责任,或者应该承担的代价,哪一个才是真理,我一直左右摇摆。
读到论语中说:“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翻译过来是,有人问孔子,用善回报恶怎么样?孔子说,那你用什么回报善呢?应该用适当的代价回报恶,用善回报善。
或许孔子说的不一定都对,但我赞成他这个观点。
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是适当的代价,所以,我选择了回避,把她当作一个陌生人。
父亲去世的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在偏远的农村,蛋糕犹如早已失传的东西,不只从没见过,听也没听过。
因为第二天是我生日,爷爷特地告诉我的后妈,晚上我在爷爷奶奶家住。就这样的事情,我的后妈也会说上一句:“可以啊,做好你们天天都给她过生日。说没钱,叫穷,一个小娃娃,也要过生日,可真是穷啊。”
爷爷无话回答她,不过是向她招呼一声,再不理会她。
晚上不用回新家,这对我来说,算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自从分家以后,在后妈的主导下,爸爸已经很少到爷爷奶奶家。并非爸爸不孝,一来他穷得叮当响,二来每天从早到晚干农活,晚上还得做手工、家务等,完全没有空闲时间到爷爷奶奶家闲散几分钟。
这天黑夜刚罩上来,爸爸扛着锄头来到爷爷奶奶家。
他显得非常疲惫,疲惫得脸上的笑容里全是苦涩味道。
梨花飘落的时节,山里落夜以后,寒气逼人,爸爸却挽着裤腿,赤脚站在寒风呼呼的门口。
我丢下爷爷给我做的小木人玩具,站起来,看着门口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