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真实身份吗?

裴沐一面出神地想着,一面又抬起手,摁在了眼角。

在她左手无名指下,那一粒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比落日的最后一点余烬更殷红,红得几近凄艳。

……

裴沐在屋顶迎来了夜幕初现。

初夏已经过去了,现在统治世界的是彻底的夏天。

群星初露真容,南方的朱雀七星宿光芒熠熠,缓缓展翅而飞。

裴沐抱着灯笼,试图用灯火去对准某一颗星星。

“小骗子又在做什么异想天开之事?”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裴沐慢了一会儿,才放下手。她侧头看去,起先看见的是她的灯笼在屋顶鳞片似的青瓦上投下的光影,之后是一点靛蓝的衣摆。再往上看,才是他的轮廓,以及柔软飘飞的头发。

只是整个白天没有见到他,感觉上却像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裴沐笑了笑,仍然抱住自己的灯笼,抱住那一点点的温暖和热意。她问:“你已经查出春平城大阵的每一个节点了?”

所谓大阵的节点,很类似于人类的骨骼关节。只要破坏了节点,就能轻易摧毁一座庞大的法阵。

姜月章这几日里带着她住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是春平大阵的节点。

“……呵,你果然看出来了。”

他立在屋脊上,比月光更苍白,身形却又矫健得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他像是发觉了她情绪的异样之处,微微挑起眉毛,表情也悄然带上一丝审视与防备。相对照地,他血色淡薄的嘴唇却有了一点嘲弄似的弧度。

“几――乎――是每一处节点。”姜月章刻意重重咬出了那两个字,脚边的阴影中埋伏着无尽血煞,无声无息地起伏变动,“还剩最后一个,所以我会来这里。”

“小骗子,所以你也在这里等我?你知道这里是最后一个节点。”他反问道。

裴沐说:“又不难。”

青年的表情几乎没有波动,像拿霜雪冻过了,只余眼中暗色起伏。他这么微微地带着笑,却反而显得这个表情更阴冷森然。

他又问:“这么说,你总算决定不再继续掩饰身份?”

“掩饰什么身份?”裴沐站起来。她提着灯笼,将光源贴近姜月章那头,自己则隔着这团模糊的光晕,含笑打量他的神情。这是个很放肆、很轻慢的举动,可他一动不动,也隔着光团望着她。

裴沐一本正经道:“我是一个博闻广识的剑客,对术士了解不少,你不该早就知道了?”

这回答显然并不在他预料之中。

他再一次轻轻眯起眼。这动作与野外那些强壮又敏捷的大猫如出一辙,是一个多疑的审视,约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别人:我正在怀疑你,也正在考察你。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他问。

裴沐摸摸鼻子,抬头看看天色:“我以为你今晚决定住这里,所以先来看看。”

姜月章又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他舒展了神色,又成了那副冷淡却平和的模样。

他不再提出更多的怀疑,只伸出手:“今夜出城。小骗子,来。”

裴沐走过去。他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灯笼,随手扔掉,又点亮三朵漂浮在空中的火焰。这火焰是白色的,内里带一缕蓝青色,好似鬼火披了一层暖色的伪装。

另有几朵绿油油的鬼火在风里一转,往下沉去,没入大阵节点之中。

满城的空气,像是都微微一颤。

裴沐熟练地爬上姜月章的背。他接她接得很稳,那是一种熟练的稳。

裴沐抓着他的肩,低头去看地上那盏被抛弃的灯笼。地面上的人正弯腰去捡,迷惑又气愤地大声抱怨,问是谁将灯笼扔过了墙。

“我的灯笼……你扔了做什么?”她觉得很可惜,“我下午才新买的。”

“再买一盏便是。”他毫不在意。

“真奢侈。姜公子,你以前是哪里来的有钱公子?花销这样阔绰。”裴沐习惯性地想去搂他的脖子,犹豫一刻,却仍是紧紧抓住他的肩。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只是仍淡淡道:“无名小卒,同中原的豪奢之族不能相比。更何况,死人在意什么钱财多寡?”

裴沐笑了:“可你打算复活,是不是?等你复活就知道,要活下去可不大容易,姜公子。”

“哦,这话说得也不算错。”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仍旧平静,“若到时候我囊中羞涩、难以为继,不如让小骗子养我?”

养……养什么?

裴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刚刚那看似平淡的回应背后,竟藏着一点难得的调笑意味。

她忽而出神地想:这个人在死之前,是什么样的?听说那位千阳城里扬名的神医,本是个温雅良善、风姿出众之人。本不该是这种浑身戾气的冤魂。

大约无论是谁,想在这个世道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都不容易。

她想笑,却又不大笑得出来。最后她还是低低地发出一声近似的笑声,说:“如果到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你,你也答应继续作我的情郎,那养便养了。”

他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又或者明白这不过随口玩笑,当不得真。

姜月章不再说话,裴沐也不再说话。

夜里的风寂寂的,时不时漫出一截报时的梆子声。

他们一直到了城外。按方位来说,是春平城的正南方。

出城之时,四方灵力出现了一种微小的扭曲。常人用肉眼不能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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