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暮晓以为自己会再次失控、会像在虚象里一样奔溃地哭泣。
然而,除了脸上已干涸的泪,她流不出一滴泪了。
被绝情蛊吃掉的心脏就有这么硬吗?硬到爱人可能死了,她都无法为他在现实中哭一场?
她的心果然是铁石做的。
她被仇恨冲昏了头,不能理智地去判断真相,自己给自己下了绝情蛊!
她忽然有个可怕的念头,绝情蛊是否也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导致她做出与本人意识不相符的事情,才多次伤了风诣之的心?
可绝情蛊是她自己决定中的,她能怪得了谁?作!她为何就这么作!
她如今恨自己都比恨陷害风诣之的人更甚。
还有,是谁?!究竟是谁在她施展回溯法时做了手脚?是谁精心编织一场幻象让她深陷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岑暮晓表情木木的,抓起望舒便要飞出去,陆离忧心忡忡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岑暮晓忽然冷静下来,侧过头对陆离说:“帮我个忙,帮我去九黎看看诣之是否安好,传音联系。”
陆离摸不着头脑,只觉心下不安:“你在回溯法里看到什么了?我为何没感觉到你有进入我的回忆?”
“别问了,赶紧去九黎。”
岑暮晓不由分说地御剑出去,只留陆离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他大叫着,担心她若是和华山弟子起冲突,一个人应付不来。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转头看了看易寒一家人的棺材,若有所思地微微抿起薄唇。
岑暮晓抖落剑刃上的血,望舒光洁如初,她仔细观察一番望舒。
在回溯法中隐藏望舒的天剑特征,让她误以为幻象是现实,等到风诣之杀进华山时又显现出来,布局者很明显是要借她的手杀风诣之。
究竟是谁跟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只有元朗!
元朗担心风诣之再次找上他!
从她进入华山,她便中了某种魇术,让她出不来自己的回溯法。
他竟有这般能耐?一定有人相帮!
太阳初升,晨光微熙。
岑暮晓踩着细碎的光影,随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清霞殿的长阶,她身上的嫁衣变做淡雅月白色衣裙。
华山弟子警觉到她的这一变化,几乎是目瞪口呆——
“她……她居然能凭空化……化物!”
“她怎么能做到凭空化物?一定是什么障眼法!”
“她是神吗?魔神怎么可能是真神?!”
什么时候了这些人竟有心思质疑这个,成天魔神魔神地叫,却都认为魔神是魔而非神。
神在他们心中无可指摘,而魔就是罪该万死的。
她终于体会到风诣之的无奈,他明明是这世间少有的心怀悲悯的神,却被诋毁成邪神。
只要一遇上灾祸,人们本能地便将矛头指向他这个“魔神”。
这世上绝大多数修仙者尊的是神么?他们尊的是能按照他们心中所设想、所期盼的“神”,一个可以满足他们私欲、为人族而战,视魔族为草芥的“神”。
一旦偏离他们的预期,再真的神也是魔,也是和魔族同流合污的罪神!
她血红的眸子里透着肃杀冷酷,宛如初阳映照在冰雪之上,比冰雪还要冷。
昔日见过她的华山弟子见她这幅模样,皆是不寒而栗,惶恐地举着剑不知该不该挡住她。
红黑相接的光亮环绕在她的身后,脚步所及之处异常诡异——
清霞殿大殿周围的古树一会儿闪着活泼的微光,一会儿又遭黑气包裹枯萎凋零,如此反复交替,好像一瞬间历经了四季更替。
她注意到自己的变化,顿时明白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步,成功了。”
置换仙根的最后一步是让她成为神木化身,她便会拥有女娲的精神力相护。
她心中猛痛,泪眼婆娑,他失去和神木的最后一丝关联,现实中的他可能已经……
一段段神木中零碎的记忆渐渐涌入她的脑海——
还是那熟悉的红衣,却是一张比她印象中稚嫩的脸,他说:“我要普度众生,世间悲苦,天上神灵不能光顾着享受人们的朝拜而毫无作为啊!”
天帝说:“整个人间都是我们神族创造的,我们有何担不起凡人的供奉?”
自此,天帝因忌惮他的出身,不遗余力地打压他,他被困在旸谷三千年,天帝不允许他随意外出,他却怀着悲悯的心,只要有机会出去便要力所能及去救一些遭遇不公的生灵。
他是冥王口中爱管凡人闲事的糊涂神君。
他是天上古板严肃神君口中的纨绔子弟。
所有神灵包括天意都在告诉他,不可插手人间之事,否则伤及自身。
他救众仙门,遭围攻;他救元朗,遭陷害;天破之时,他拼着被魔神之力撕碎的痛助她补天,却被无知凡人将天帝一手操控的天破灾祸扣在他的头上!
还有,他救她,他次次救她……
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便是救了她吧。
莫染、张颜、岑暮晓都是她,他爱的人始终是她啊!
可她做了什么?
前世今生,一次又一次一刀刺穿他的心!
他屡次遭背叛遭误解,都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即使拥有不断引诱他的魔神之力,他也没有迷失本心。
这一次,在虚象困术中他终于对她失望了……
他要她好好活着,并不是为了报复她、